“国际象棋”中的缘分 --------------------冯萍 我的父亲是中国象棋迷,在业余选手中,水平应该是很高的,他年轻的时候,在我们那个地方部队举行的象棋比赛中,神采奕奕,威武扬刀,大战了多名高级将领,获得了象棋比赛的冠军,他退休之后,对象棋的热情有增无减,经常与高手对弈,也做一些战术研究。我的其他亲戚们,或多或少都会下棋,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也可以自吹一名 "棋二代"吧。 然而,令人惭愧的是,我从小有些玩世不恭,对美好的事物都提不起兴趣来, 每次路过棋桌旁,看到一群男人围在那里,七嘴八舌的,舞枪弄棒, 甚至爆粗口对骂,两个人的棋,变成了一群人的混战,就摇摇头,觉得不可思议,空气中到处是他们的唾沫星子。 我真正对棋类产生兴趣的时候,是来华沙读了研究生之后,闲暇时间,偶然读了一位留法的中国学生,用法语出版的一部获奖小说,“围棋女孩”,深深地被里面那个敢爱、敢恨, 不断与命运抗争的女孩吸引了,于是产生了认真学棋的想法,在国外,就打算学习国际象棋。 我学国际象棋的最最重要的原因,是想坐下来,不再每天抱怨华沙的生活多么枯燥与无聊。我一定不是一个可以宅到家里的人,目前可能只有三样能让我静下来吧,写作属第一,下棋为第二,读书算第三吧, 但其威力也只有50%,是因为随时随地都可以读书吧! 我先做了一番调查,看周围的那些同学谁会下国际象棋,我问了五位印象中属于那种喜欢智力游戏,喜欢思考的不同国家同学,其中有三位表示对下棋很感兴趣,愿意收我为徒,我们就约定了时间,正式见面。 买便宜的国际象棋是遇到的第一个问题。我到了很多游戏商店去问, 大多数人听我问道“Chess" 这个单词后, 一瞬间的反应都很迷茫,一会儿又傻笑道, “Chess? No.”接着他们补充说,"这里没有棋, 但是有桥牌, 跳棋, 五子棋巴拉、巴拉, 你要不要玩这些?" 我摇摇头,只好回到empkik那里。 其实, 第一次接触国际象棋是15年的冬天,为了躲避华沙的严寒肃杀,我和朋友去了南欧,由于是穷游,和朋友花了 10欧订了一家青年旅社, 是农舍改装而成,外面观看装修很不错, 什么吉他,假手枪之类,实则这些都是掩饰其住宿条件不合格的幌子。到了晚上我冻得半死, 就悄悄爬下床来,到了厨房,烧热水喝。 这时我看到有位加拿大的小哥也没睡,把玩着旁边的一盒国际象棋,他也是冻得睡不着,我就让他教我,下了好几个小时熬时间,直到我的朋友也冻醒了,下来,加入了我们谈话的行列。 其实, 我喜欢下棋的另一原因对某种浪漫文化的憧憬,每次我们都约在各种咖啡厅里下棋,往往会吸引很多人围观,他们站在一旁流着口水, 甚至都忘了问服务员点的咖啡。我则一边心无旁骛地与朋友下棋,一边感到得意。 我的第一位老师是美国人。 他是美国波士顿常青藤大学的一位博士生,来华沙大学交换,他给我的印象是和常在美剧里看到的那些才貌集于一身的高才生一样, 非常自信、热情与开放,只不过,有时候我觉得他自信得有些愚蠢, 只不过似乎没人告诉他实话。 他肤色很白, 头发是黄褐色的,穿西装时,会喷很多香水,与身上的怪味混在一起,让人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 和欧洲的男生比起来, 美国人到底低矮了些。 我们在老城的“Resort cafe”咖啡厅里见面。我觉得这家咖啡厅很American, 潇洒嬉皮士风格的文艺范,又混杂着牛仔的无赖与大胆。 他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包装非常精美的袖珍棋盒,可以看出他非常珍惜这盒国际象棋,他说每次旅行的时候,行李箱里总要带着这盒棋, 因为方便,又欢喜。 他高中时,也参加过棋类的俱乐部, 获过xxxx奖。 他简单地介绍了象棋的规则和步骤。 比如棋盘是黑白格,布阵时, 冲在前面一排都是农民, 后面按顺序依次是柱子, 骑士, 教士, 国王和女王。 在国际象棋里,女王的权力最大,所到之处,畅通无阻,所向披靡,(这点我和国内下象棋的人说过,那些有大男子主义的人,似乎很不喜欢国际象棋中的女王这枚子), 城堡可以走直线, 教士走斜线, 骑士和国内象棋的马差不多,也是走“日”字。 农民的权力在国际象棋里要比中国象棋大一些, 如果到了河底, 就可以换回失去的任意一子。 美国师父尽量温柔地给我讲解,我也用之前了解的中国象棋皮毛解决着问题,以防守为主,信奉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渐渐地,我熟练了一些后,他告诉了我一些技巧,诸如如何用柱子和农民守卫垒起城堡守卫国王之类的。他总是对我说,“啊, 你怎么总是自杀性袭击呀!这永远是下下策.....” 我的脸色微微有些难看,在傲慢与偏见下,我的战斗力渐渐被激发了起来。 和美国朋友下棋,我的收获也是最多的,每次结束后,我都有仿佛活了好久的感觉,我也庆幸地知道,这是成长的一种标志, 值得珍惜的。 我的第二位师父是我的一位瑞士的同学,我们一直都是互相对骂的好友,他与我同岁,却是我的学弟,之前他服过兵役, 后来又工作过一段时间,所以现在比我小三届。在他身上总感觉吊儿郎当的,一股欧洲军人的那种玩世不恭的感觉。他长得眉清目秀,最显著的特征是有一头长到腰际的微卷头发,一直视之为珍宝。我们一直都很好奇 他这么热衷于留长发的原因,几次试探,却不可探得。一次我和迪拜大哥,他,俄罗斯小哥,韩国女孩,乌克兰女孩一起去电影院看了007最后一季的上映之后,一起聚着胡吃海喝了一顿。我们拿瑞士朋友的头发开起了玩笑, “你怎么不剪头发呀 ? 姑娘们的头发都没有这样长的,剪了吧! 我们再把它卖了, 赚点钱吃一顿。”他不以为然地说“让我剪头发,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我找女朋友的第一个条件是头发必一定比我的长。 ”我们相顾愕然,他可是一米八左右的大哥,很难想象一个妹子的头发比他的还长,那可以在地上卷几层呀! 他的棋风如同他的人一样吊儿郎当, 而且落子非常缓慢,而我恰恰相反,是个急性子,锋芒毕露, 因而,每次和他下棋的时候,我眼看就要赢了, 在得意忘形之际,他笔锋一转,瞬间柳暗花明,整个趋势都逆转了,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棋局,只好把国王放倒投降,让我厌恶的是, 还得装作绅士淑女一样“若无其事”的微笑。 我想他的哲学就是顺其自然吧, 他不会强求什么,总是和我说不愿意成为有钱人,他很聪明,对一些事物有自己的看法,我一直怀疑他是个极度浪漫主义者,而我是个现实浪漫主义者, 我想这与他说的从小在印度长大, 那里的寺庙和钟声磨平了他的棱角...... 因为是朋友,和他在一起练棋也是最多的,每次下棋他都会给我不同的评语: 比如: “ 这真的是你第一次下棋吗?” 我当然点头。 “那你真的很聪明!”这话我最爱听了。 “你的棋进步很多, 开始用计了!” “呀, 你出棋真快呀!” “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有攻击性了!” “你开始变得邪恶了!” ....... “你开始变得邪恶了”也是上学期和他下的最后一盘棋,我就当作是对我的赞美和总结吧。 我的最后一位国际象棋师父是一位波兰同学, 我们相遇在图书馆, 那时他在学中文, 就请我帮忙,之后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谈起了政治。 那段时间正是波兰大选的时候, 他给我讲了很多历代波兰总统的政治场合出现的笑话, 给我看了一些视频。 他是标准的体育男,骨头里骨头外都是硬汉子,残忍不讲规则却有着欧洲人的绅士风度, 每次我觉得大势已去想要放弃的时候,他都不可置否地讲:“作为一名战士, 必须战斗到最后, 一直到彻底战败,否则任何时候都可能有转机,那你就失去了机会,失去了作为一名战士的光荣。”哼! 谁信这样的鬼话! 因为,之前也听说过什么,“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要做无谓的牺牲....”之类。他看出了我的犹豫,换了波兰人的温柔的口气说,“Just Try it!”我笑笑,稳定情绪,坚持到最后失败的一刻,那种过程非常虐心与恶心。 我不甘心,直到最后和他对弈时,我的灵活与心理素质把他的国王将死了。这样,我以胜利者的姿态结束了向他的 拜师学习,心中有种成王败寇的沧桑感与无所事事的无聊。 而现在我依然会在包里塞一副象棋,以棋会友,以棋学习,其实,感觉每次下棋的时候,自己和对手的人品素质暴露无遗,也是这时候,我意识到自己多么自大,多么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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