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兰：不惧怕中国资金

小飞侠

　尽管已经有将近900家中国企业入驻波兰，其中包括华为、中兴、中水电、柳工(000528,股吧)等，但在波兰吸收的外国投资中，中国投资额仅占了1.2％

　　□本刊特派记者 江玮 发自波兰

　　在波兰中部城市罗兹郊外，当你在波兰语路牌之外还发现了一些汉字，说明你已经来到蓉欧快铁的终点。在这片空旷之地，层层堆放的集装箱上印着“中铁集装箱”、“新丝路快铁”或者“中国海运”的汉字。

　　波兰第三大城市、曾是欧洲纺织业重镇的罗兹地处波兰中心，波兰又处于欧洲的中心，被视为是通往欧洲的门户。对于中国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波兰是回应最热烈的国家之一。一份由波兰外交部向记者提供的材料显示，早在2013年中国宣布“一带一路”倡议时，波兰就预期将在其中发挥重要作用。

　　波兰人的判断是基于其天然的地理优势——这里是“一带一路”进入欧洲不可或缺的一站。“人们说条条大路通罗马，我们希望是条条大路通波兰。”波兰外交部副部长卡塔泽娜·卡茨佩尔契克（Katarzyna Kacperczyk）说。

　　互联互通是“一带一路”倡议的重要内容。波兰与中国之间已有相连的铁路运输路线，从中国开往欧洲最快的货运火车是从成都到罗兹的蓉欧快铁；波兰北方港口城市格但斯克也已开通与中国港口的直达航线。

　　不希望只做中转站

　　在蓉欧快铁的终点站，从成都发来的货物和即将从罗兹发往成都的货物分别堆放在空地的两侧。工作人员介绍说，发自中国的货物主要是电子产品、纺织品和其他工业产品；从波兰发出的货物则以矿泉水、啤酒、服装、电子产品、奶粉和家具居多。在抵达罗兹之后，来自中国的产品将从这里发到波兰其他地区乃至整个欧洲。

　　从成都到罗兹的直达货运列车于2013年开通，去年开始又增加了从厦门经成都到罗兹的班列。如今这趟班列保持着每周两到三次的频率，每次能够搭载大约40个集装箱。

　　在12天的时间里，列车从成都青白江出发，经兰州到达新疆阿拉山口出境，再途经哈萨克斯坦、俄罗斯、白俄罗斯，跨越9860公里最终抵达波兰。

　　为蓉欧快铁提供物流服务的波兰公司是哈特兰斯（Hatrans）。哈特兰斯于今年早些时候与一家中资公司新丝绸之路有限公司成立了合资企业，计划在罗兹市区修建一个欧亚铁路场站，为中欧班列提供服务。他们计划充分利用波兰交通网络的优势，把从中国运来的货物更快速地分拨到欧洲各地。

　　另外一条中国到波兰的主要货运线路为苏州到华沙，由PKP货运公司运营。PKP货运是波兰最大、欧洲第二大铁路货运运营商，其在波兰与白俄罗斯边境的玛拉舍维切运输站是中欧班列的重要中转站。PKP货运将自己描述为“一带一路”倡议天生的物流合作伙伴。它对中欧班列业务的尝试还要早于“一带一路”提出的时间。

　　尽管铁路运输量在增加，但目前中国和波兰之间的货物运输仍以海运为主。相比铁路货运，海运尽管所需时间更长，但成本优势明显。

　　波兰北部滨海省的格但斯克港是波兰最大的海港，占据波兰46.5％的海运市场份额。这里有直达亚洲、中美洲和非洲的航线，从中国海运至波兰的货物超过一半最后都要来到格但斯克港。

　　滨海省发展署的项目经理麦克莱·特鲁宁（Mikolaj Trunin）说，滨海省处在西欧、中东欧、北欧与俄罗斯之间，港口是其核心竞争力。他对《财经》(博客,微博)记者表示每周都有两趟来自中国的船只抵达格但斯克港口。

　　格但斯克港深水港集装箱场站所在地在2004年还只是一片海滩，但如今这里已经成为波兰发展最快和最大的集装箱场站。来自中国的货运船每周分别从上海和青岛出发，经过三四十天的路程，最后抵达这个波罗的海唯一的深水港场站。

　　从中国发出的产品以电子产品为主，这些货物在抵达格但斯克之后再被发往波兰其他城市和周边国家。

　　格但斯克港务局市场总监莫妮卡·乌舍博罗夫斯卡（Monika Wszeborowska）介绍说，格但斯克港周边有1500万人，波兰有3800万人口，中欧有2600万人口，再加上俄罗斯及东欧国家，潜在消费者能够达到2亿人。

　　无论是铁路运输还是海运，波兰的优势之一在于它作为通往欧洲的门户，但这也成为一些人士的担心。“希望不要只是将波兰作为过路国家。”乌舍博罗夫斯卡对《财经》记者说。

　　11∶1的贸易不平衡

　　“我们需要在西方之外寻找新的机会。”波兰总统发言人莫雷科·马杰罗夫斯基（Marek Magierowski）近日在波兰总统府对包括《财经》记者在内的中国记者说。在继续保持与欧盟关系的同时，波兰政府视中国为其重要合作伙伴。这或许可以解释波兰对“一带一路”倡议的热情。

　　在波兰信息与外国投资局局长斯拉沃米尔·马伊曼（Slawomir Majman）看来，波兰与中国的政治关系正处于自1949年建交以来最好的水平，但经济关系却仍落后于政治关系。

　　尽管波兰已经成为中国在中东欧最大的贸易伙伴，但不平衡仍然使双边贸易关系难称健康。

　　中国对波兰出口和波兰对华出口的比例为11比1，这是波兰官员在提及两国贸易时经常出现的数字。“我们不奢求1比1，但如果是5比1或者6比1会好很多。”马伊曼说。

　　不过根据欧盟统计局数字，2015年，波兰与中国货物进出口总额为165.3亿美元，其中波兰对中国出口20.2亿美元，自中国进口145.1亿美元，波方逆差125亿美元，并非波兰所说的那么悬殊。

　　改变中波贸易不平衡的一步将是中国开始进口波兰苹果。在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6月20日访问波兰期间，两国达成波兰向中国出口苹果的协议；第一批苹果预计于今年9月向中国运输。

　　波兰是世界上最大的苹果生产国和出口国之一。在很长一段时间，俄罗斯是波兰苹果最大的出口市场，波兰超过一半产量的苹果都卖给了这个邻居。但当俄罗斯对欧盟国家实施反制裁措施，波兰失去了一个重要市场。

　　马伊曼笑称，苹果已经成为波中经济关系的“战略性的水果”。据《财经》记者了解，出口到中国的波兰苹果定价约为每公斤1.5兹罗提（约合人民币2.5元）。波兰方面希望对华出口额能够达到每年10万吨，但这一数字和此前波兰对俄罗斯的出口量相比仍是少数。

　　在获准对华出口后，波兰苹果将通过中欧班列运送至中国市场。罗兹省省督兹涅维·劳尔（Zbigniew Rau）对《财经》记者表示，波兰五大苹果出口公司有两家在罗兹，一旦波兰开始向中国出口苹果，通过蓉欧快铁运输，波兰在两个星期内可以到达中国市场。

　　不过在运输问题上，俄罗斯的制裁仍是一个障碍。目前，从波兰出口的产品即使只是途经俄罗斯，俄方也将其视为出口至俄罗斯，处在禁运名单上的波兰苹果将无法运输。而在蓉欧快铁路线中，俄罗斯是必经之地。

　　波兰经济发展部国际合作部主任亚当·布罗切克（Adam Brozek）表示，波兰方面将保持与俄罗斯方面的磋商。波方也寄希望于中方利用与俄罗斯的关系解决这一问题。波兰总统发言人马杰罗夫斯基则表示，俄罗斯不会影响新丝绸之路的货运。

　　1.2％的中国投资

　　在过去几年的经济动荡时期，波兰是欧盟成员国中经济表现最好的国家之一。波兰不仅是外国投资者在中东欧的投资首选地，其投资吸引力在整个欧洲也名列前茅。波兰有它的优势，作为欧洲新的工业中心，正在经历再工业化。波兰的食品加工业一直处于欧洲领先地位，还超越德国和意大利成为欧洲最大的家电制造国。

　　尽管已经有将近900家中国企业入驻波兰，其中包括华为、中兴、中水电、柳工等，但在波兰吸收的外国投资中，中国投资额仅占1.2％。“不是我们阻止中国投资，而是它们没有来。我们并不害怕中国资金以及由此带来的新的工作机会。”马伊曼说。

　　在中国企业的波兰经历中，中国海外工程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中海外）承建的A2高速公路项目已经成为中资折戟海外的一个典型案例。这一项目曾被认为具有风向标意义，它不仅是中方在波兰参与的首个基建项目，更是中国企业第一次拿到欧盟补贴项目标的，但最终却以中海外放弃这一项目收场。

　　经历过整个过程的马伊曼说，对欧洲市场缺乏认识是中海外失败的主要原因。以低价中标的中海外寄希望于后期提高工程造价，但遭到波方拒绝。这次失利影响深远，不仅加大了中国企业再拿到欧盟补贴的波兰基建项目难度，当波方向中国推介基建项目时，“波兰媒体就会问，为什么还在和中国做生意”。

　　但随着对波兰经商环境的更多了解，中国企业也在波兰市场树立新的形象，比如华为。波兰总统发言人马杰罗夫斯基就将华为视为中国品牌的典型。

　　在波兰首都华沙的市中心，华为是难以忽视的存在。距离华沙地标式建筑科学文化宫不远处，一张波兰国宝级球星莱万多夫斯基代言华为的海报处在醒目的位置。附近两栋大楼的楼顶上也立着华为的品牌标识。到2015年底，华为在波兰智能手机的市场份额已经超过20％。

　　波兰也在看向中国。波兰政府在5年前启动了“到中国去”（Go China）项目，推动波兰企业到中国投资。2015年，波兰对华投资达到2亿美元。中国商务部公布的数据显示，波兰在2015年上半年是对华投资增速最快的国家。在由中国发起成立的亚投行中，波兰也是中东欧国家中唯一一个创始成员国。

　　但两个东西方国家之间的差距不可否认，发展中波关系也不是简单的事情。波兰经济发展部的布罗切克曾在中国工作、生活多年，几个月前才回到波兰。在他看来，中国与波兰仍缺乏理解。“中国人不了解波兰，波兰人也不太懂中国市场的情况……我们还在学习如何与中国合作。”
《财经》  江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