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兰与欧盟 ：危机、局势、应对

宁临川

     

     【波兰华人资讯网】2016年6月29日：
       随着英国脱欧公投的结束，欧洲局势开始有些变幻莫测。虽然欧盟与其成员国对公投结果有所预料，但是面对突如其来的危机，依旧不免手足无措。为了实现自身的政治目标与经济价值，在最初的错愕之后，欧盟与其成员国开始积极研讨对策，发表各自的建议。面对不同方案，不同的利益方各执己见，未能达成一致的意见。由此可见，英国脱欧即使并非“千古未有之变局”，也可称之为“百年累之，一朝毁之。”，其带来的混乱绝非一朝一夕便可以平复。《文子·微明》曾言：“祸之至也,人自生之；福之来也,人自成之。” 福祸、成败并非恒定，而应视人为而定。英国退欧绝非真正意义上的灾祸，欧盟与其成员国的应对才是后世史学家评价的根源所在。
      波兰并非是“冷眼旁观”的路人，也缺少“闲情雅致”去做一名“后世史学家”。相反，欧盟的存在与稳定既是波兰实现经济发展的重要保障，也是波兰提升国际地位的重要平台。同样，分析波兰的“欧盟观”对于分析欧洲的当前局势也有着不可忽视的启发作用。对于波兰的地位问题，布热津斯基曾经有所预言：“乌克兰丧失独立将立即影响到中欧，使波兰变为一体化欧洲东部前沿的地缘政治支轴国家。”结合当前的状况，布热津斯基的预言在某种程度上实现了（乌克兰并未丧失独立，但的确失去了部分领土主权）。周一在华沙举行的欧盟十国外长会议和不久之前北约发起的“蟒蛇2016”军事演习充分印证了波兰在欧盟与北约之中的发言权的增强和战略地位的提升。笔者希望在这里就欧盟问题对波兰进行一定程度的分析，以供读者参考。
      倘若要对波兰在欧盟危机上的行为进行分析，那么首先应当对波兰的内部因素和外部因素进行考虑。在波兰立陶宛联邦时期，波兰作为东欧第二大国（仅次于奥斯曼土耳其），曾经一度凭借其丰富的资源和强大的军事实力，书写了波兰历史中最为光辉的一页。然而由于没有采取正确的统治政策，国王权力遭到了灾难性削弱，贵族权利却变得过于强大（即国王选举制、自由否决制），波兰内部各势力开始各为其政，分崩离析，在风险来临之时无法采取果断的措施，最终蒙受了长达百年的耻辱。在战间期，虽然新生的波兰第二共和国在内部统治政策上并无太多可被指责之处，但是由于波兰在暴风雨来临的前夜并未采取正确的外交政策，而是选择了“远交近攻”的外交手段，依赖于英法，孤立于德苏之间，因此在之后的战争中承受了惨重的后果。由此可见，内部因素和外部因素始终决定着波兰历史的发展走向。
      那么让我们来浅显梳理一下当前的波兰局势。从内部来看，当前的波兰执政党—法律与公正党是右翼政党，奉行民族保守主义，同时具有一定的民粹主义倾向。在反对派的强大压力下，法律与公正党为了维护自身的领导地位，积极寻求普通民众对政府的支持，先后提出“500+”、“福利房补贴”等一系列社会福利政策，并许诺降低退休年龄，改革税收制度，加强基础设施建设，增强能源安全、扶持波兰中小企业，改革波兰国企等等，甚至提出改革波兰教育制度。一系列的社会福利政策和执政计划增加了波兰政府的财政压力，使波兰政府不得不扩大政府债务，并寻求与其他国家的经济合作。对于波兰而言，欧盟在波兰的经济发展中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在2003年，波兰人均GDP（购买力平价）仅为欧盟成员国平均GDP（购买力平价）的49%。在2012年，这一数字达到66.9%。作为入盟之后的主要获利者，波兰可以获得相当于其缴纳数额的3倍资金。据波兰媒体《Na temat》报道，波兰在欧盟2014-2020财政预算中共计获得1060亿欧元，其中780亿来自于欧盟凝聚基金（CohesionFund)，280亿来自于农业政策。正因如此，即使法律与公正党具有疑欧主义倾向，也不可能与欧盟“分道扬镳”。
      那么让我们看一看目前波兰的外部状况。笔者个人认为，在波兰外交中拥有重要地位的国家主要是美国、德国、俄罗斯，以及未来的中国。美国对波兰拥有重要影响的关键原因便在于，缺乏地缘政治安全感的波兰需要美国，或者说北约，对波兰国防提供支持，近日的“蟒蛇2016”便可以对此进行印证。而另一方面，美国可以利用东欧最强硬的反俄国家来对俄罗斯进行某种程度上的政治宣示与军事遏制。然而，波兰与美国的关系并非平等，相对于美国能够给予波兰的支持，波兰能够回报的实在太少。除非发生根本性的政权变动，否则波兰不能离开北约的军事力量，而美国却可以选择立陶宛或者罗马尼亚来在一定程度上代替波兰在北约框架中的地位。与此同时，德国与俄罗斯也对波兰有着重要意义，而这其中包含的不仅仅是现实因素，更有历史与社会因素。CBOS在2016年4月公布的民调显示，37%的波兰人对德国人有好感，26%的波兰人对德国有厌恶感。而波兰人对俄罗斯人有好感的仅有20%，有厌恶感的则高达50%（在该项调查中，25%的波兰人对中国人有好感，28%的波兰人对中国人有厌恶感，35%的波兰人持包容态度，11%的波兰人难以回答问题）。德国与俄罗斯分处波兰的西部与东部，波兰媒体对两国的报道则正犹如日出与日落，截然相反。波兰媒体对德国的报道总体是正面的、客观的，认为德国是民主发达的国家；波兰对俄罗斯的报道总体是负面的、主观的，认为俄罗斯是独裁的、具有侵略性的沙俄帝国。德国在波兰的经济发展中有着重要的地位，两国在经济与政治上有着深入密切的交流。俄罗斯在波兰经济中的地位主要体现在俄国能源供给和波兰对俄出口。受欧盟对俄制裁以及波兰对该制裁的主观积极性，两国的经济联系相比之前已经有所削弱，与德国相比则更是相差日远。中国可能在不远的将来对波兰产生重要影响。波兰媒体对中国有着大量的报道。这些报道既非如对英美一般客观与正面，也非如对俄罗斯一般主观与负面。随着“一带一路”战略的提出与中波两国外交关系的加强，在波兰缺少外部支持的情况下，中国将有可能增强对波兰的影响力。当然，这将是平等互利的外交关系，不同于美国与波兰之间的非平等关系，也不同于波兰与德国、俄罗斯之间的复杂关系。
      面对如今的欧盟危机，波兰正在采取哪些应对措施呢？首先，欧盟在总体上存在着“两大阵营”甚至“四大阵营”。“两大阵营”即“早期欧盟成员国（主要指西欧发达国家）”与“新欧盟成员国（主要指2004年之后加入的欧盟国家）。“四大阵营“即北欧、南欧、西欧、东欧，这主要是通过社会福利、经济制度与发展状况以及地缘位置来划分的。波兰不仅同时隶属于“新欧盟成员国”与“东欧国家”两大阵营，并且是此类国家中的典型代表。虽然波兰并不具备领导中东欧16国的能力，但是波兰无疑在这一地域中拥有一定的代表性和号召力。2016年6月27日，华沙欧盟十国外长会议在波兰的号召下举行，参与国包括了波兰、斯洛伐克、匈牙利、罗马尼亚、保加利亚、斯洛文尼亚、奥地利、西班牙、希腊、英国。这是波兰对欧盟六大创始成员国“排斥行为”的“反制措施”，体现了波兰在英国退欧公投之后维护自身利益的决心和提高国家地位的抱负。虽然由于波兰并不具备真正的领导能力，各国外长仅仅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并没有就某一问题达成共识，但是笔者个人认为，波兰在之后的欧盟进程中将继续表达自己的独立意见，并尝试获得其他国家在某些问题上的支持。倘若欧盟将继续长期存在，而波兰在此过程中采取了积极有效的措施，那么波兰的确可能通过这一轮“重新洗牌”提高自身在欧盟之中的地位。这也正是波兰积极就欧盟问题发声的原因所在。
      其次，波兰内部出现了不同的声音。波兰政府希望加强中东欧国家的发言权，并提出了三点意见。第一，欧盟委员会不可以在有关欧盟未来和英国退欧后果的讨论中扮演主要角色。这意味着，成员国之间的谈判与协调将在很大程度上取代欧盟委员会的职能，“欧盟邦联化”气氛将进一步得以壮大。第二，对欧盟条约进行修改，加强成员国职权，弱化欧盟机构职权。在“民主法治”问题上，欧盟委员会与波兰之间曾经发生了一系列冲突。尽管这一冲突在英国脱欧之后得到了“很好的掩盖”，逐渐退出了波兰媒体的视野，但是波兰政府对该冲突可能带来的后果心知肚明。弱化欧盟委员会职权，对于波兰执政党而言，不仅符合该党一贯的“疑欧主义传统”，也符合当前波兰政治的迫切需求。第三，由英国退欧一事对欧盟部分领导人进行处分，为其他的政治家与专家学者提供讨论的地方，以此为欧洲制定出新的未来。倘若这项意见得以实施，欧盟内部领导层必将出现短暂的混乱，而波兰则将拥有更多的机会提高自己在欧盟的影响力，同时更好地实现前两点意见。
      波兰反对派并不同意政府的意见。自法律与公正党执政以来，公民纲领党几乎在任何问题上都对执政党的观点持反对意见，是名副其实的“反对党”。公民纲领党认为波兰应当与欧盟的大国，如法国与德国进行对话，而不是与中东欧国家。该党认为，中东欧国家并不具备如德国、法国的影响力，倘若维谢格拉德集团在波兰外交中的地位代替了德国与法国，那么波兰将变得边缘化。此外，该党反对执政党提出的有关对欧盟条约进行修改的意见。公民纲领党认为，“对条约进行修改”的意见不仅不能给波兰带来积极影响，还会使波兰与其他成员国隔绝开来，被认为是欧盟中的“另类”。
      虽然执政党与反对党有着各自不同的意见，但是有一点至少是一致的，那便是欧盟对波兰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而波兰必须在这一过程中积极参与，努力应对。欧盟局势瞬息万变，今后的欧盟发展难以预料。英国何时真正退欧？是否将会有退欧谈判？退欧谈判将如何进行？欧盟将会“联邦化”，还是“邦联化”？欧盟是否会成为历史？欧盟由最初的煤钢共同体发展至今，短短数十年，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使人恍若隔世，不禁想起庄子所言：“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就让时间来给出我们一个答案吧。

   

yhc

有理有据有观点，非常好！

sxwyx

分析的到位。

ludwik

功力深厚很有见地！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