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兰求生记

指路人

万万没料到，这次的游记会是这样的。相较之下，在波兰的十六天里，所见所经历的其它种种，都觉得有些微不足道。因为，我差点就死在波兰。 Biebrza国家公园是我在波兰旅行中的最后一站。之前在Zakopane因为下雨关系放弃了登山的计划。这次在Biebrza希望可以补偿Zakopane留下的小小遗憾。 头一天从Dolistowo镇口开始沿着河流徒步9公里，一路上波兰郊外的景色美不胜收。见识了不少不知名的鸟类，偶尔又有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怪声从沼泽中传来，走近仔细观察，只见水面有种黑溜溜的东西偶然滑过。蓝天白云之下，一望无际的旷野。独行在平坦的碎石路上，既是轻松又是愉快无比。心想这次真是没有来错地方。谁会知道，选择此徒步路线实际上就是一个错误，单独走此路线更是个大错误。 在Biebrza入口处的Kopytkowo一户农家里住上一夜。带来的两瓶各500毫升的水只喝剩不满的一瓶。这里没有商店，跟农家主人要食水，谁知她将我的空瓶盛满了没煮沸过的井水。我怕喝了会泻肚，于是偷偷倒掉。 隔天清晨7点多收拾好小背包，带了手电、几片涂上牛油的面包、吃剩的半条黄瓜和一粒番茄，以及一瓶不到500毫升的水上路去。 事前就知道Biebrza是一片面积庞大的沼泽地带，泥泞肯定是在所难免，于是穿的也只是凉鞋。却是万万都没想到，这里的水量竟是远超出我的预料。 所谓的路线，是一大片沼泽杂草中开出的泥泞小径，没有路标和记号。走没多久，水位开始升高，高达膝盖，寸步难行。好几次一不小心，一只脚陷入松软的泥沼中，动弹不得，必须使劲了好几次，才得以挣脱。也有几回不留心一脚踩上浮毯，顿失平衡一屁股摔坐在沼地上，下半身湿透。于是步步为营，几乎每走一步之前，先用一只脚轻轻试探烂泥的松软度。 好不容易才过了水位高的地方，以为前面的路会好走些，怎料后面尽是没完没了的湿地。开始抱怨起来，一时埋怨国家公园局在路线设计上的差劲，一时责怪管理员的极力推荐，更是没有提及此路线的难度。一时又禁不住的向着天空嘶喊起来，愤怒得疯掉似的。 路线是越走越不明显了，甚至消失了。曾闪过倒退的念头，可是想起必须重走之前的那段难行的路，还是继续吧。看了看地图，向前方走就是了。但是前面有一大片高过人头的杂草，走进里面肯定会很容易迷失方向，于是绕了过去。边走边不停回望后面农村那个观景台，以确保没有失向。 烈日的暴晒下徒步了数小时，口渴难耐，开始后悔当初倒掉大妈给的水。想起了背包里有半条黄瓜和一粒番茄。先咬一口黄瓜解解渴，突然觉得这是有生以来吃过最好吃的黄瓜。接下来每当渴得无法忍受时，就咬一口解渴。蔬菜的水分比较容易流失，那瓶水就留着后面省省喝。 路实在太难行，而且太漫长了，再这么下去是不行的。望了望远处两边稀落的树林，心想那里也许不是湿地，便孤注一掷地穿过比人还高的杂草走去。结果希望化作泡影，还是一片沼泽地。心里开始慌了，孤身困在高高的杂草中，已经看不见方向。大声呼救，明知道不可能会有人经过的，此时也只能什么都试了。 恐慌中毫无方向感的穿梭于杂草中，手脚多处被杂草划破，有些伤口正流着血，但是这些都已经不紧要。最后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生平第一次有死亡的恐惧。此刻想起了家里的父母，想到三天后他们等不到我回去时的焦虑，心里不禁伤心愧疚起来。又想象起余纯顺在荒漠中临死前的情景，据说他是因为迷路找不到水源而死的。不知道他死前心里想着什么。 哭归哭，想归想，时间一点不能浪费，继续茫无头绪地寻路，天黑前一定要脱离这片沼泽地，天一黑，气温就会急速下降。设想死在雪山上，还可以找个地方静静的躺下等死，而在这污秽的沼泽地，可没有这种待遇。更是难以想象，当生死关头降临，会否愿意饮用沼泽的污水求生。 想借助影子确定方向，看了看时间中午12点20分。分析此时影子倾斜的方向应该是倾向东边。可是在波兰，凌晨4点天就开始亮，晚上9点才刚要天黑。实在没这方面的知识，最终只好作罢。多么希望有棵大树可以让我爬上去确定自己的位置，这里的树又瘦又直，没有爬树经验的我不可能爬得上去。 阳光越来越烈了。黄瓜吃完了，轮到咬番茄解渴的时候。 似乎有点绝望了。这时候想到了他。于是对他说：“我已经没办法了，请你救救我，我知道错了。” 再这么茫然的东穿西撞也不是办法，到头来哪儿都到不了。于是瞻望四处，选了树较少的一边，锁定方向，往那走去。之前住过的那个村子树也很少，这样坚持着一个方向走，也许可以到达沼泽的尽头。 心里有个方向，感觉踏实多了。手脚上的伤随着穿越杂草继续添加，只是此时对皮肉之痛已经麻木。越走越显得不对劲，水位竟是越来越高。前面出现一个池塘，一只脚轻轻伸进去，触不着底，太深了。试着绕边走，水位还是比之前的来得高，太危险了，只好回头。 一转过头，看见很远处有异物。仔细看，好像是屋顶，又可能是沙丘。心中燃起一线希望。一直以来，我是那么的庆幸自己拥有一双视力完好的眼睛。事不宜迟，往那方向走去，眼睛一直盯着那异物，深怕一转眼它就会消失。当逐步走向那异物时，它也随着渐渐消失在地平线后。幸好我认得异物前方还有一棵枯萎的树，于是跟着树的方向行。 最终，我看到了房子。已经身心俱惫得没力气高兴了。体力达到了极限。眼见快到了，却又因为疲惫显得很漫长。原来那里就是之前住过的那个小农村。抵达一户农家门口时，喝下剩下的最后一口水，拿着空瓶跟农家主人要水，大口大口的灌下。看了看时间下午４点多，算一算，这片沼泽折磨了我近乎九个小时。 回到前一晚留宿过的农家住下。晚上整夜没睡好，感觉双脚很疼，从脚指头到膝盖无处不是伤痕。可以捡回这条小命，这皮肉之痛又算什么。这一夜，想了很多，心中充满感激，尤其感激他。 （转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