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兰前副总理：救助反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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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新网】（特派伦敦记者 张翃）救助欧元区国家政府充其量赢得一点为改革做准备的时间，但很可能反而误了改革。波兰前央行行长、前副总理兼财长，现任华沙经济学院经济学教授的巴尔采洛维奇（Leszek Balcerowicz）在伦敦的一个讲座上说。　　眼下欧元危机的一大争论在于，是不是要让欧洲央行大举购买西班牙、意大利等国家政府债券，帮助其降低借债成本。巴尔采洛维奇认为，舆论对救助的支持是有偏颇的——有既得利益者活动的原因，因为债权人当然不愿看到自己投资国债的国家破产或违约；也有政治领导人希望消除悬在头上的市场压力的因素；而媒体上天天可见的坏消息，也造成这种心理影响：十万火急，不救助就是世界末日。
　　他反驳了几个错误的认识：金融市场陷入恐慌和盲目，所以如果一个国家倒下，市场自动就会判所有国家死刑。按这种逻辑，只有动用一个能与市场抗衡的巨大力量，才能救欧元区于危亡，因此要求有各种官方干预。
　　但巴尔采洛维奇反驳，金融市场是很不安，但还没有到盲目的境地。德国和北欧国家与南欧问题国家的国债利率的显著差异就是一个例证，虽然这种区分是在危机爆发后才逐渐认识到的。
　　目前强烈要求欧洲央行出手抒困西班牙、意大利等国的一大论调是：央行本来就应该扮演“最终借款人”角色。但巴尔采洛维奇认为，这些人过度扩大了“最终借款人”的定义。赞成欧洲央行出手的人指向美联储、英格兰银行和日本央行的例子，称其行动取得了成效。但事实上对这些央行非常规举动的影响并没有认真的推敲。
　　他指出，日本的数量型宽松导致的低利率拖延了改革和经济重构，弱化了长期增长趋势，反过来对财政不利。美国的数量型宽松并没有让其避免2008-2011年的经济下行，却对世界经济输出了资产泡沫。英国经济也出现了放缓，通胀率却走高。
　　他引述一名同事对英格兰银行决策模型的研究，这些模型中并没有纳入长期负面影响的考量，因此央行决策者们被不完善的模型蒙住了眼睛。
　　数量型宽松产生低利率的一大受害者就是那些缴纳了养老金的人。他们的养老金在保险公司和基金管理下投资于货币市场，但收益率却跑不赢通胀，是对未来养老金收入的侵蚀。因此巴尔采洛维奇开玩笑称，应该组织起养老金缴纳者起来抗议。
　　而且，一旦开启央行购买政府债券的闸门，可能就向政治压力发出了邀请。有麻烦的国家领导人可能会动脑筋如何向法兰克福施加压力，而不是如何用改革措施取信于市场。各国改革的动力将迅速减小——即便有意大利总理蒙蒂这样的改革派领导人，也难保其政治基础同样心系改革。巴尔采洛维奇担心，这样做只会削弱对改革派的政治支持。
　　改革才是正解，他说，结构性改革并非大家想的那样“远水解不了近火”。因为一旦一个国家提出了可信的长期改革方案，市场会做出反应，国债利率就会降低。换句话说，改革不仅有结构性效应，也有信心效应。
　　中东欧国家——巴尔采洛维奇称为“铃铛四国”（BELL）的保加利亚、爱沙尼亚、拉脱维亚和立陶宛，与“欧猪五国”（PIIGS）的葡萄牙、爱尔兰、意大利、希腊和西班牙，都受到了危机的巨大冲击。“铃铛四国”在2008年后经历了严重的衰退、经常账户赤字，比起“欧猪五国”的衰退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前者不久便否极泰来，实现经常账户盈余、经济复苏。巴尔采洛维奇认为，一大原因就在于前者的结构性调整更深入。
　　铃铛四国的调整同样不是通过名义货币贬值，因为这几个国家的货币都钉住欧元。换言之，它们和身在欧元区内的欧猪五国一样对本国汇率无能为力。而铃铛四国的调整成功证明了，“内部贬值”是可以起作用的。
　　欧猪五国的调整之所以更缓慢，是因为身处欧元区内的它们受益于欧洲央行的便宜信贷，政策调整心猿意马。而历史上内部贬值并非无先例，金本位制、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固定汇率安排下，内部贬值是调控的唯一方式。因此，他否认退出欧元区是希腊的唯一生路一说。
　　当下最政治正确的说法是“货币同盟要求政治同盟”。但巴尔采洛维奇质疑：政治同盟如何能够管理这样一场危机？即便有了一个欧盟政府，能够想象它能阻止法国政府的错误政策吗？他认为政治同盟不是答案，足够灵活、能够消解货币同盟内部失衡的劳动力市场才是。
　　早熟的政治同盟很可能会产生反作用。巴尔采洛维奇认为，政治同盟，特别是涉及到国家间财政转移，只有在欧洲统一身份认同逐步建立起来之后才可能，不能自上而下地强加于人民。德国、芬兰与希腊、西班牙人民之间因为该不该给、该不该拿的问题产生的紧张气氛，已经说明了这种危险。
　　欧洲有没有可能建立起类似于美国那样的“欧罗巴合众国”？巴尔采洛维奇也很怀疑。欧美不同在于，美国各州人口的文化同质性高，没什么历史遗留问题，而且建国之初有一个共同的敌人英国殖民者。
　　巴尔采洛维奇上世纪90年代初在波兰实行市场化、自由化和私有化的经济改革，将计划经济强力扭转为市场经济，人称“休克疗法”。今天波兰经济在欧盟一支独秀，那场改革中设立的财政纪律、独立央行等制度不可谓无功。但改革过程中引发的社会动荡，让巴尔采洛维奇至今饱受争议。而他对欧元区开出的药方说明，争议没有削弱他对市场经济自由化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