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谋生不易 纽约华人小贩众生相

小飞侠

　对许多游客来说，街头路边的小商贩是纽约难忘的一景；但对许多新移民来说，摆摊却是他们赖以谋生的手段。据统计，纽约的街头集市每年可以吸引200余万游客，带来150万美元的生意，但小贩们的日子并不好过。经济不景气的当下，纽约市超过20万人失业，越来越多的人无奈中选择走上街头摆摊养家糊口。让我们一起走进这些在夹缝中求生存的小贩们的世界……



华埠路边食摊小贩



为抢摊位，两个花鸟字画女摊主在勿街上演一场从“文斗”到“武斗”的闹剧



纽约街景

　　无证经营的困扰

　　华埠电话卡小贩李小凤在东百老汇怡东楼转角摆摊多年，由于不堪被警方经常拘留、开罚单，2005年3月放弃电话卡生意。当年9月到新州谋职时，她不幸遭遇车祸去世。4年过去了，李小凤的哥哥李乃枢仍悲愤地表示：“如果她能一直在怡东楼门口卖电话卡，可能就不会赔上一条命。”

　　时年48岁的李小凤1997年来美，长期在怡东楼以卖电话卡为生，由于没有牌照，经常被警方开罚单，没收电话卡，甚至拘留。李小凤曾向哥哥诉苦：“我又不偷又不抢，可经常像贼一样被警察抓，整天提心吊胆。”最后，李小凤只好放弃卖电话卡的营生。

　　电话卡熟客对李小凤的不幸离去都感到惋惜，他们说李小凤古道热肠，平时外州的客人（只要是熟客）打一通电话，李小凤就把电话卡先赊给他们。即使在没有摆摊的半年时间，她仍然向外州餐馆老板、工人赊电话卡。一位曾和她一块卖电话卡的陈姓姐妹回忆，李小凤生活非常节俭，经常中午都是自己带稀饭来吃。有时姐妹们看不过去了，塞给她两个包子，她吃一个，带回家一个。陈女士说：“到现在我都尽量不从她以前在怡东楼转角摆摊的位置走过，我真的好难过。”

　　无证经营一直是困扰纽约小商贩的首要问题，据城市正义中心（Urban Justice Center）“街贩力量”组织共同主席威尔斯（Michael Wells）介绍﹐纽约市目前的执照配额为食品类摊位3000个﹐其他商品853个。这个配额在过去的30年里没有任何增长﹐使得目前排在申请等待名单上的人已经达到2500名﹐其中一些已经在等待名单上排了10年的队。根据该中心估计，目前纽约街头有五成小贩为非法设摊，谋生时需时刻警惕躲避警察。

　　牌照换名如此难　　

　　尹女士，来自中国江苏。先生原本在华埠合法摆摊，七年前不幸中风瘫痪，养家重担便落在她的肩上。

　　她向市政府申请将丈夫的小贩牌照改成她的名字，但六年过去了，一直没有结果。尹女士曾找过市议员办公室，请求帮助摊贩执照更名，也到过多个华人社团求助，希望尽早取得自己的执照，但遗憾的是到现在都没有结果。为了生存，走投无路的她这些年只好冒险用丈夫的小贩执照，但屡次被警方逮捕，不但货物被没收，还收到大量罚单。　　

　　尹女士常常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推着坐在轮椅上的丈夫，在华埠茂比利街摆摊贩售小礼品，被警方查到无证经营是常事。

　　有一次，她被市警一分局警员逮捕并以违规摆卖罪名移送法办。在这次行动中，警方没收了大批货物并开出罚单。尹女士拿着罚单一脸茫然地，“摆摊做生意收入本来有限，丈夫需要看医生，两个小孩需要抚养，我不知道从哪里可以拿出钱来付这些罚款。”

　　频繁临检压力大

　　华埠的主要商业街上一年四季都有路边食摊，这些路边摊因其价廉物美，广受欢迎。入夏以来，纽约市消费者事务局（Dept. of Consumer Affairs）、清洁局（Dept. of Sanitation）、卫生局等执法部门加强管理，不定期突检华埠各主要商业街道路边摊，商贩们叫苦不迭。

　　坚尼路勿街交口路边食摊的一名老板透露，入夏以来他已被开出了多张罚单，共计600多元，违规项目主要为生食冷藏温度不达标。老板说，卫生局官员来检查时，摊位上生食物的温度一一检查。路边不可能摆放冰箱，因此路边摊生食的冷藏就靠冰块。遇到气温高的时候，带出来的冰不够用，补充不及，就容易出现冷藏温度超标。老板叹着气说，“这么个小摊，五脏俱全，放置食物的位置有限，遇到天气热，我们已经采取了随时让家人送货补充的办法，可还是被罚。”老板娘边炒着面边无奈地说，“卫生局一来就开出好几张罚单，他们说英语我听不懂，没法和他们沟通，我也不知道他们开出的是什么罚单。手上已经有600多元的罚单了，半个月的活白干了。”虽然被开罚单，但她表示还要继续营业，毕竟华埠夏天游客最多，炒饭、炸鸡、炒面很受游客的欢迎。

　　据纽约“小贩权益组织”的调查，摊贩们每天都要面对包括卫生局、消费者事务局、清洁局、环保局、财政局、公园局和市警局等七个市府单位的监督和检查。

　　他们平均每年收到7张罚单，平均罚款433元，占一年净收入5％，而他们平均年净收入为7500元。

言语不通吃闷亏

　　由于言语不通，小贩们还经常遭遇到执法人员不公平对待。

　　50多岁的温州籍街头画家董鹤畴2007年夏天在华埠街头摆摊时，被警员开出罚单，但他因不谙英文不明白警察指令而发生争执，被警察用摩托车撞伤右腿，造成粉碎性骨折。

　　董
鹤畴的妻子张女士介绍，当天董鹤畴像往常一样在华埠人行道上摆摊写字作画，中午分管该辖区的市警一分局一名警员来到董鹤畴的摊位前，要求其出具身分证和摆摊证件。虽然董鹤畴证件齐全，还是被警员开出一张罚单，并被勒令立即收拾摊位离开。

　　由于董鹤畴不谙英文，不明白警方让他离开的指令，之后双方发生争执，警员即用警棍打董的背部和手臂。董被打后就跑，被该警察一直追到百老汇夹布隆街地段。此时有几十名警察将董包围，一辆印有一分局字样的摩托警车向董鹤畴猛冲过来，正撞在董先生的右小腿部位。

　　之后董鹤畴被警方控以无执照贩售物品及拒捕两项罪名，不过当年10月法官决定将案件撤销。

　　2007年11月，董鹤畴透过律师正式向纽约南区联邦法院提出诉讼，控告警方侵犯其民权。

　　今年1月，在华裔市议员刘醇逸的调解下，董鹤畴与市政府达成庭外和解，获得65000元民事赔偿。 刘醇逸指出，董鹤畴事件并非个案，在华人社区无论是街头小贩还是餐馆业主，因为语言不通遭遇执法不公的情况屡见不鲜。他说，市府各个部门中警察局在对员工进行多语和多元化培训方面尤其显得不足，因而他呼吁警局增加培训，让警员了解在语言障碍的情况下如何避免冲突升级。

　　董鹤畴说，“经过此事，我心中有阴影，但我只会做这行，不然就没法生存，很快我又会到街上摆摊了。”他从这件事中学到的经验是，今后无论警察说什么自己都会保持不动，绝对不会再跑了。

　　为了让商贩知法守法，更好保护自己的权力，“街贩力量”组织印制了英、中、阿拉伯、西班牙、法等多国文字的宣传材料，告诉小贩如果遇到执法人员应该怎么保护自己的权力。内容有：如果你遵守规则，当你在公共人行道上工作时，店员和保安人员不能够让你离开；在紧急情况下（如火警）或有大型活动时（如游行），警察有权让你离开。当你收到罚单时，要尽量拍下照片或是录像，上庭时可做法庭依据；要尽量记下警察的名字和警号；如果你认为警察侵犯了你的权利或找你麻烦，你有权去投诉他；一定要准时出庭，如果没有到庭，你将会被加重罚款。

　　摊位紧缺生存难

　　纽约市的“禁止摆摊区”越来越多，小贩们生存的空间越来越小。虽然大多数小贩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先到先得”，但有时也会发生为了争抢摊位口角事件，个别的，还从“文斗”升级到“武斗”。

　　记者曾目睹过一场两位花鸟画女摊主在华埠勿街为争抢摊位大打出手的闹剧。

　　本不在此摆摊的黑衣女子因平时摆摊的位置修路，转到此处，占了平时在此摆摊的黄衣女子的位置。

　　黄衣女子到达时，要求其摊位往后挪，于是两名女子为谁的摊位在前面争吵起来。　

　　互不相让的两位女摊主在不断争吵中开张做生意，为了抢对方的生意，竟然到对方摊位上拉顾客，还故意相互压价出售。“就是赔钱也干。”其中一人愤愤地说。附近商店的员工看不下去，出来劝架，并表示如果不停止吵架就让她们都离开，但并未劝住她们。

　　双方口角一步步升级，最后她们肢体接触，互相用力推搡，愤怒中黄衣女子推倒了全部画架，而黑衣女子进而以“报警”威胁。过路的行人纷纷驻足围观，有人不断地摇头感叹：“生意不好做了，还那么不团结。”有的甚至说“真丟人！”

　　华埠勿街是花鸟字画摊最多的一条街。常在勿街、坚尼路交口摆摊的刘先生介绍，按照行内约定俗成的规矩，以“先到先得”为原则，大家都知道这条街上大致都有谁在这摆摊、摆在哪里，一般不会去抢别人的摊位，以免发生冲突，招来警察。

　　刘先生表示，干这行虽然不要看老板的脸色，收入比在餐馆洗盘子高些，但易被警察刁难，三九天、三伏天、刮风下雨时也是很辛苦的。由于现在干这行的人多了，目前一幅不带框的花鸟字画卖5元，带框的则为10元，比以前减了一半的价格。“游客少，生意更不好做了，希望大家团结点，不要再生事端了。”刘先生说。

　　原先在华埠哥伦布公园和罗斯福公园外摆摊修鞋的师傅们却没有那么幸运。今年3月，纽约警方针对街头涂鸦、吸毒等违法行为专门设立了“改善生活”（Quality For Life）执法小组，联手对两个公园进行整顿，不准在公园旁无牌经营，从那时到现在，他们连摊位都没有了。在华埠存在了数十年的路边修鞋摊一下销声匿迹，只有公园围栏上红红的告示显示着他们还在艰难地营生。

　　华埠的补鞋师傅年龄都比较大了，让他们改行比登天还难。曾在华埠哥伦布公园摆摊补鞋的钟文强表示，警方的行动虽不致断他们的生路，但“比死更难受”。“租个小地方，每月开支就要几千块，我们补鞋，一次三、五元，要补多少对鞋才够付租金？有没有那麽多顾客上门？你说我们怎么租得起？”钟文强只能待在家，有顾客上门，补一双是一双。

　　在罗斯福公园摆摊的陈师傅则在不远处格兰街一家鱼店地下室租了一个小小的地方。“我的很多客人都是熟客，这么多年了，如果我搬得太远，客人不方便来，我的生路就断了。”陈师傅说。

　　调查

　　纽约摊贩生活困窘

　　前不久，纽约市出现了第一份街头摊贩报告，就曼哈顿下城坚尼路以南的小贩的生活状态进行了调查。根据这份报告，揭露了摆摊者的贫困生活。

　　根据纽约“都市正义中心”街头摊贩计划部公布的资料，该计划部抽样访问了下城
地区坚尼路以南的一百位小贩。

　　调查结果显示，下城的小贩，83%来自20个美国以外的国家，其中以来自孟加拉的移民占18%最多，其次是来自中国的移民占16%，来自阿富汗者占12%。大部分小贩都是合法移民。

　　调查显示，摊贩兜售的货品种类，有46%的摊贩是做食品生意的，26%出售皮包、眼镜、衣服、珠宝、手机皮套等杂货，另外还有28%是出售书籍杂志艺术品。贩卖商品的种类似乎也与族裔有关，卖蔬菜瓜果的56%是华人，44%是孟加拉人。至于选择在街头摆摊维生的原因，有27%的人表示，选择这份职业是因为喜欢这种自由，不用看老板脸色。但更多的人（38%）或者是语言不通找不到其他工作，或者是没有资金从事其他行业。

　　每个摊贩业主每年平均要工作200到250天，每天平均8.7小时。因为冬天气候严寒生意难做，所以很多人在夏天的时候，都是一周工作七天。调查发现，即使是这样超负荷的长时间工作，但是他们收入仍相当微薄，大部分处于贫困线之下，中等年净收入为7500元。

　　受调查的摊贩中，88%是他们家中唯一经济来源，每个小贩平均要养活4.2个人，60%的摊贩没有医疗保险。

　　街头生意每天还要面对很多困难，比如空气污染、交通意外、被热油烫伤等。同时，他们的生命财产安全也经常会受到威胁，多以现金交易的摊贩，也容易成为歹徒觊觎的目标。

　　“小推车”的内外压力

　　事实上，纽约街头小吃摊有一套管理规范，需要卫生部门签发的许可证才可运营。办理一个许可证只需要200美元，有效期为两年，可以无限期地延长。但是其发放的数量有限，发放过程也不乏猫腻。纽约调查署的调查显示，原先200美元就能办到的两年经营权在黑市上可以卖到1.5万美元以上。

　　摊贩中，绝大多数都避谈是否持有许可证。其中也有人坦承他们没有，他们说自己不知道法律体系的安排。取而代之的做法是，他们向某些人支付了保护费，或者是跟其他持有许可证的人入伙。向当局揭发另外一个人没有许可证，是摊贩之间一种非常普遍的报复行为。

　　有人则认为，应该对街头摊贩实施严格的限制，这样才足以安抚纽约成千上万家熟食店、面包店、餐馆和食品商店的业主们。殊不知，这些新出现的小吃摊已经让纽约人迷恋上了。

　　狄米勒的小吃摊曾经开在西55街米兰酒馆外面的大街上。店主以小摊太吵为由，向官员施压，一度取缔了狄米勒的摊位。很快，酒馆收到了众多愤怒的电话投诉。酒馆的老板恩里科·米里亚西奥很沮丧：“人人都爱小推车！但我们也是小本生意啊，也有20个家庭等着我们养活。难道就因为我们不是小推车，我们就什么都不是吗？”
来源： 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