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飞机走出华沙奥肯切国际机场,感觉一下子回到20世纪70年代的上海,满眼尽是灰色水泥建筑,陈旧又呆板。说是国际机场,可除了波兰语几乎看不到第二种文字。好不容易找到标着“i”的问讯处小亭,里面的女孩说不出一个完整英语句子,只好用手势加形体动作来弥补语言缺陷。问她“宜必思”旅馆怎么走,女孩在地图上画了个红圈,告诉我们在机场出口处坐74路公共汽车到市中心某站下,再往前走几步就到了。
74路公共汽车很破旧,上车时为避免语言障碍,我把准备好的欧元硬币摊在掌心,任由兼售票员的司机拿取。司机看了我一眼,大概嫌跟外国人解释太麻烦,挥挥手宁愿让我们白白蹭车。后来才知道波兰虽已加入欧盟,却尚未通用欧元,华沙人十分自觉维护本国货币“兹罗提”的尊严,连街头小贩和看管公共厕所的大妈都不含糊,一律拒收外币。
华沙市中心马路大多为八车道宽,却鲜见地下通道或天桥。马路中间走有轨电车,在铁轨和柏油路面间隙,杂草长得足有一尺来高。红绿灯光线暗淡,很多旅行者和我们一样,左顾右盼之后齐喊“一、二、三”,然后手拉手快步跑向马路对面,一如八路军通过鬼子封锁线。尽管如此还是常常被突然亮起的红灯挡住脚步,惊出一身冷汗。虽然机场问讯处女孩说过下车后只消走几步就能到“宜必思”旅馆,为保险起见,我们一路上又不断向年轻人问路,年轻人中懂英语的概率比较高。每次问路都让我们信心倍增,“‘宜必思’旅馆吗?就在前面。”“那家旅馆吗?您抬抬腿就到了。”“噢,‘宜必思’旅馆,瞧,马上跟您撞鼻子了。”我们没走一点弯路,最终到达旅馆时才发现,问讯处小姐说的“走几步就到”,实际距离为4公里。后来在一家名叫“橘子红”的中国餐馆吃饭,老板来自中国河北。听了我们问路的遭遇,老板笑道:“华沙人说话是不那么靠谱,您信一半得了,另一半您得自个儿掂量着办。”
华沙市中心的高楼大厦很像莫斯科,保留着东欧社会主义兄弟国家的历史痕迹;然而老城区内的皇宫古堡,则更像从西欧资本主义发达国家拿来的复制品。华沙老城在二战中几乎全部毁于德国法西斯的炮火,如今展示在世人眼前的建筑均于上世纪80年代重建。我们在华沙旅行期间恰逢“华沙起义”纪念日,一群身穿土黄色旧军服,臂上套着起义战士红袖章的耄耋老人,在年轻人摆弄的摇滚乐器伴奏下高唱当年的起义战歌,场面悲壮严肃中稍稍透出那么点滑稽。
离开华沙去南方名城克拉科夫时,手里攥着火车时刻表和车票心里依旧发毛。果然,两点开的火车两点半还不见身影。一对去乌克兰首都基辅的日本父子劝我们不必着急,他们的火车原定一点开,可此时父子俩安安静静坐在候车室里读小说,见怪不怪了。三点钟时一列老式蒸汽火车进站,车上跳下个穿铁路制服的男人,挥着手赶鸭子般高喊:“去克拉科夫,去克拉科夫。”旅客们纷纷像训练有素的鸭子争先恐后跳上车去,人人脸上展开幸福的笑容。
华沙给外来者的最初印象是杂乱无绪,可一切却发生得那样理所当然;矛盾随处可见,就地解决起来倒也并非难事。也许华沙就像无主题乐章,你无需过分清楚它想表现的内容,但听过之后,那旋律定会久久萦绕在你耳边。
作者:朱晓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