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劳工墓

高瞻远瞩

                   阿贝维尔 中国劳工墓

 

别说旅法华人不知道，连法国人也很少知道北方努瓦耶勒（NOYELLE SUR MER）市郊的阿贝维尔村（ABBEVILLE），有一个埋葬843名遗骨的中国劳工墓。

一个星期天，法国学生开了半天车，找到这个几乎被世人遗忘的角落。当我走进半人高的围墙，望着绿草丛中一排排的墓碑，已是泪流满面。我似乎感受到843双眼睛投来的惊喜的目光。近一个世纪，长眠在异国他乡的中国劳工的魂灵，每天孤独地看日出日落，默默期待着亲人们的到来。而故乡实在太遥远了，同胞们无法来这里扫墓。

1914年7月，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了。这是一场新老帝国主义之间为争夺殖民地与势力范围进行的战争。战争一方是由德、意、奥等国组成的同盟国，另一方是以英、法、俄组成的协约国。这是两个大的军事集团。这次大战历时4年零3个月，参战国家33个，卷入战争的人口在15亿以上，是人类历史上的一场空前的大浩劫。“一战”期间，为解决劳力的缺乏，英法政府联合来中国招募劳工。山东、河北、河南、湖北、江苏、浙江、福建等地14万多中华男儿，与英法政府签了5年劳务合同，并于1916年从上海乘邮轮，经过2个多月的颠簸，抵达法国的马赛和英国的曼切斯特。来欧洲后，很快被分派到欧洲西线战场。9.6万人分到英国军队，3.7万人分在法国军队，1万人为刚刚参战的美军服务。他们主要从事维修道路、挖掘战壕，制造枪弹、装卸弹药、抢挖工事、救护伤员、掩埋尸体等艰苦工作。1917年8月，中国政府向德奥宣战后，中国劳工又被大批调往前线，承担运送军火工作。有的还被编入部队，直接参加战斗，阵亡者不计其数。

阿贝维尔是当年英军前线指挥部。中国劳工在这里从事最艰苦最危险的后方劳务。每天工作10几个小时，仅有3—5法郎的报酬。这还不说，英国官兵手持木棒监视劳动，中国劳工常遭毒打。许多人因饥饿、劳累、疾病、虐待和轰炸而命归黄泉。当地老人Salle夫人说：一个无法忍受虐待的华工，在营房挖一个地洞把自己埋了进去，直到战后，营地拆除才被发现。老人又说：死亡的华工像牲口一样被草草掩埋，因是竖埋，有的头都露在外面。直到后来，英国人才修了现在这样的公墓。

我仔细打量着这个欧洲69个华工墓中最大的公墓，可无论在建造规模上，还是在建造设施上都无法与法国的英国墓相比，更无法与加拿大墓相比。占地14平方公里的加拿大墓，已划给了加拿大，成为法国土地上的加拿大领土。如果把加拿大墓、英国墓比着富人的豪宅，那么，华工墓就是一贫如洗的流浪汉家园。这里没有任何雕像，没有成片的松林，没有高大的牌楼，没有十字架，没有石灰砌成的墓穴，只有13排墓碑，像永不换岗的卫兵，静静地守候在山坡草地上。

我看到墓碑上全篇一律地刻着“勇往直前”、“流芳百世”、“虽死犹生”、“鞠躬尽瘁”等字样，并刻有死者姓名和籍贯。墓碑下方是英文写的劳工编号及死亡日期。如：N054779  Chinese Labour Corps  Died May 25 in 1918，即编号为54779的中国劳工，死于1918年5月25日。有的墓碑上只有劳工编号而无姓名。从墓碑上看，他们大都是山东人，是来自山东海丰县、寿光县、泰安县、高密县、平度县、高唐县、蒲台等20多个县的青年农民。还有来自江苏沛县、丹阳、安徽涡阳县、河南永城县、盛京沈阳、天津、湖北黄陂县、福建闽县、甘肃会远县等地的农民和城市失业者。

墓地虽然简陋，但有人管理。入口处小门旁，放着两个留言薄。我小心打开留言簿，看到前来凭吊的法国、英国、比利时、加拿大、荷兰等欧洲朋友的留言，看到马达加斯加、南美洲等地旅行者的留言，还看到来欧洲学习和工作的中国同胞的留言。他们写道：

“感谢你们帮助我们打败了德国人。”

“有这么多的中国人为了法国的和平而死在这里，为什么还要搞排外？”

“尊敬的中国劳工，安息吧！”

“我没有太多的话，在这个安静的地方好好休息吧！“”

“不要忘记中国人，他们是在法国为我们工作而死的。”

“我也是中国人。中华民族万岁！”

同我前来的两个法国学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用法文写道：

“这是个非常有意义的事情，我永远忘不了！”

“决不能忘记这段历史！”

我提起笔来，用汉语写道：

“中国人的血洒在法兰西土地上，谁也不能忘掉这段历史。”

直到1921年，先后有11万中国劳工回到了祖国，有2万多人客死他乡或下落不明。部分人留在了法国，大多为浙江人，成为来法的最初温州移民。

被遗忘了将近一个世纪后，中国“一战”劳工的命运，在法国才引起了关注。02年以来的每年清明节，公墓有了纪念活动。参加活动的有法国退伍军人协会，中国驻法大使和华侨社团代表。法国电视台还播了一个《不归之旅》的纪录片，讲述中国劳工的悲惨故事。法国著名的中国专家皮卡在他的一本历史专著中说：“这段被遗忘的太久的历史，应该铭记在人们的集体记忆中。”又说：“这些中国人为法国的战争胜利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被承认为战争英雄是他们的权利。”

1998年，法国政府在巴黎13区中国城内竖立了一座“中国劳工纪念碑”，碑文用中、法文字镌刻。上面写道：“公元1916年到1918年，14万华工在法国参加盟军抗战工作，有近万人为此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抗战胜利后，其中3000人从此定居法国，在巴黎、里昂车站附近形成第一个华人社团。”这说明，中国劳工“一战”反法西斯战争的历史贡献，终于获得了西方人承认和的尊重。

 

来源：搜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