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暴力骚乱探源：“青年病”还是“社会病”？

小飞侠

警察11日突袭逮捕了一名暴徒，这名暴徒脸露笑容浑不在意



科诺兹克跳楼逃出火海的一刻被摄影师拍下



一名女子抱着抢来的货物开心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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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国首都伦敦一家法院外，一名母亲与11岁的儿子站在一起。几天前，孩子趁骚乱偷走一只垃圾桶，面临指控。母亲满脸困惑，只问了一句：“为什么？”

　　四天骚乱平息后，不少英国人像这名母亲一样，心中充满不解。许多平时遵纪守法的公民在这场骚乱中做出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包括“抢劫”指甲油、水果、瓶装水等不值钱的小物件以及殴打素不相识的行人。截至现在，英国警方逮捕超过2140人。这些人中，1200人涉嫌参与“暴力、扰乱秩序和抢劫”，其中725人受到指控。多家法庭24小时审理案件，甚至破例在星期天工作，在英国尚属首次。直言英国社会“生了病”的首相卡梅伦甚至任命美国“超级警长”、前纽约警长比尔·布拉顿为打击犯罪顾问。

　　在震惊之后，英国政府及媒体开始步入骚乱的善后与“反思”阶段：昔时光耀的大英帝国、今日时尚的绅士之都，生了什么病？

　　跳楼女孩：“英国生病了”

　　32岁的科诺兹克来自波兰，她在波兰便利店每周上7天班，一天12个小时，月薪仅有200英镑。为了养家，她经过23个小时巴士的颠簸后于3月18日来到伦敦，在一家“一英镑商店”当店员。

　　她指望的是能在“这个美丽、友好的国家”过上好日子，没想到遇上的却是骚乱，险些丧命火海。

　　8日，科诺兹克居住的公寓旁，一家家具店烧起熊熊大火，身穿睡衣的科诺兹克从近5米高的二楼跳下，安全着陆在警察事先铺好的空气垫上。摄影师艾米·韦斯顿恰好拍下了这一幕，科诺兹克纵身一跃的形象随后出现在各大媒体头版。

　　科诺兹克事后接受采访说，事发当天的下午4时30分就有消息说会有麻烦发生，但自己没放在心上。两个小时后，她听到尖叫声和玻璃破碎的声音，“我从窗口看到，一群男孩砸碎家具店的玻璃，试图偷沙发，他们还往一张床上放火。”晚上9时许，骚乱分子向家具店投掷燃烧物。随着家具店的大火越烧越猛，公寓里越来越热。“我吓得浑身发抖，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以为自己快死掉了。”科诺兹克说。最终，一名波兰男子说服她跳下逃命。“那帮骚乱分子毫不犹豫地纵火，他们完全没考虑任何人的安危，他们就像禽兽般自私、无情，或许他们都很高兴看到我死吧。”科诺兹克说，“我原本以为英国是个很文明的城市，人们都很绅士、友善，但事实并非如此，英国社会生病了。我在波兰从没遇过这种情况。”

　　犯罪细节：脑袋进水了

　　随着越来越多犯罪细节公布，公众心中疑惑反而更甚。在多起广受关注的案件中，原本遵纪守法的公民置身暴力氛围，似乎只在一念之间便犯下罪行。

　　社会福利工作人员娜塔莎·里德现年24岁，偷窃一台售价500美元的电视机，随后自首。出庭受审时，她双手捂住自己的头。她母亲说，女儿作案后一直躲在卧室里哭泣，“甚至不知道自己干吗要拿那台电视机。她不缺电视机”。

　　尼古拉斯·鲁滨逊在一所大学攻读工程学，8日凌晨2时40分步行回家途中打劫一家超级市场，抢走几瓶饮用水，获判6个月监禁。律师说，鲁滨逊因口渴而抢劫，现在“无比羞愧”。

　　一名女子被控偷窃“6瓶指甲油”和一个食品罐头；2012年奥运会“形象大使”切尔西·艾夫斯18岁，被控入室行窃、破坏秩序和朝警车投掷石块。

　　几名居民在街边看到暴徒纵火、抢劫，惊愕而谴责。接着，警察赶到，警犬吠叫，骑警的马匹开始冲撞，气氛似乎“热烈”起来。正在谴责骚乱的旁观民众突然转变立场：一名男子在一家便利店外抓起一箱梨就跑；一名女子抱走几只椰子；另一名男子边跑边犹豫，最终还是折返到店里抢走一箱矿泉水。

　　英国首相：“实在是病态”

　　事件虽然已经暂时平息，但它却像X光一样，暴露出这个多元移民社会在长期面对经济不振、前景不明时所积压的种种深层裂痕。更让人费解的是，参与掠抢的并不只是所谓被边缘化的社会底层，也包括白人和中产阶级。《每日电 讯报》12日以《我们的病态社会》的大标题作为封面，就重点报道了这些原本该属于“主流人群”的暴徒，他们中有百万富豪的女儿、正在舞蹈学院学习芭蕾的高材生、受人尊敬的音乐家和歌剧演员，而且他们好些相当年幼，最小的一男一女才11岁。

　　电视新闻不断播出他们中有些步出法庭一副吊儿郎当、毫不在乎的神情，还有的在镜头前豪言：“这是至今最好的示威！”英国首相卡梅伦也不得不承认：“我们社会中有的某些人群不仅是破裂，而且实在是病态！这部分人完全不负责任，他们觉得世界欠他们的。”他说：“看到那些年轻人在街上砸破抢夺，还脸带笑容，这完全是不负责任、管教不周、缺乏教养、没有道德，这是我们需要改变的。”

　　这番描述不但不是他对自己国家的憧憬，更是对他几个月前提出的大社会、小政府愿景的一记棒喝。他鼓励人们对社群和国家负起更多责任，自动自发改善生活，当时就被诟病是为接连裁减慈善和社会团体的资助找台阶下。

　　英国政经学院的公共政策研究员莫雷说：“卡梅伦的美梦跟烧毁的建筑一起灰飞烟灭。”

　　帮派头目：“迟早要发生”

　　在前街头帮派头目伊莱贾·克尔看来，首都伦敦等地骚乱并非首相卡梅伦所称帮派小混混串联，而是许多年轻人对生活失望、充满挫败感的结果。

　　克尔现年31岁，从小生活在伦敦南部，曾创立伦敦最令人害怕的街头帮派之一，10年前改邪归正，把这个帮派改造成一个民间娱乐团体。他亲身感受英国城市内部的绝望，认为首相卡梅伦“完全脱离实际”。

　　克尔说，许多年轻人“没有希望，遭人遗忘，迷失”，“他们一无所有，拿走一切可以拿走的东西，试图反抗他们生活的环境，他们根本不把警察当回事”。

　　他认为，这场骚乱不可避免，骚乱的种子“已在多年前埋下，或许大约5年，迟早要发生”。“挫败、不安的感觉蔓延开来。就像高压锅。一个房间已经着火，但房间门锁着，与其他房间隔绝。然后，有人打开门，大火蔓延到整座房子。”

　　BBC台：暴乱十大因

　　卡梅伦把矛头指向教养和道德缺失，但一向直言的英国媒体并不买账，他们认为首相把矛盾引往社会道德和家庭层面，无非是要去政治化，回避政府的失职。暴徒中很多的确来自社会底层的事实是无法回避的。

　　英国广播公司（BBC）针对56个被告的调查显示，超过八成是29岁以下的年轻人。英国的青年(18岁-24岁)失业人数逼近百万，16岁-17岁少年的失业人数也近22万人，都比上世纪90年代高出许多。

　　讽刺的是，这个每年吸引大量国际学生的留学大国，却似乎教不好自己的年轻人，一名在保守党大会上揭露英国教育问题的前教师在博客上说，英国有17%的15岁少年属于功能性文盲，他们无法辨别对错。再加上原本就穷，所以专抢名牌体育服装店以满足虚荣心。

　　BBC列举出造成暴乱的十大原因：长期依赖社会福利、社会排斥、单亲家庭缺少父亲做榜样、裁减开支、警力薄弱、种族歧视、流行文化助长暴力、消费主义、机会主义和社交网站。但不少学者认为，政府执政方式才是直接诱因，值得深刻反省。

　　政治与公共政策学家邓利维说，事件凸显了英国作为一个国家的脆弱性。

　　他分析说，自1997年以来首次拿回执政权的保守党政府，在跟之前工党政府处理经济危机不当的对比下自我感觉良好，有些傲气十足，而且他们一直认为管理政府并不难，不需要太多人力，因此在施政过程中显得散漫甚至轻率。

　　邓利维指出，政府出台大幅削减公共开支的紧急预算案，冻结公务员两年不加薪，但没意识到他们也需要拉拢这些人替他们办事，他们减少警方的经费，又把学费调高两倍，在面对种种批评下还是认为这些特别利益可以牺牲掉。但是，在一个靠极少经费运作的行政体系中，一旦出什么差错就会暴露出体制的脆弱性。在这样社会各方脆弱地维系着，更需要公共服务人员勇于付出，因此，政府需要重新启动薪金的磋商，并认真聆听下面的声音，跟公共服务和公民社会改善关系。

　　范围如此广泛的暴力冲突原因，恐怕根本无法用一句话概括。一如英国《卫报》所言：骚乱是“愤恨的爆发和多重失败的标志”。

　　利物浦大学社会心理学教授克利福德·斯托特说，群体行为相当复杂，伦敦骚乱现象并非特例。他提醒人们不要仓促下结论而忽视整件事的复杂程度，例如用大众心理理论解释骚乱现象。按照这种理论，人们一旦置身于暴徒群体中，便会不动脑子而跟风做傻事。斯托特说，如果人们执着于获取一个简单化的解释，就会错失一个对社会弊病、政府政策、警方执法等深层次因素展开全民大讨论的机会。

　　首相卡梅伦定于15日就骚乱事件发表讲话。提前公布的讲稿显示，卡梅伦谴责“不负责任、自私、孩子失去父亲、学校纪律缺失、不劳而获、享有权利却不履行职责”等社会现象，认为英国社会“道德崩坏”。

　　“对我们的国家而言，这犹如一次叫醒服务。溃烂了几十年的社会问题在我们面前‘炸开’，”卡梅伦说。政府今后几周将制定政策，寻求找回能让英国社会重新走入正轨的“道德指南针”。 （编撰 郭斌）

　　（羊城晚报 编撰 郭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