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波兰老头儿的天问

小飞侠

　 在神圣而伟大的事物面前最好保持虔敬的沉默，但是这些事物总是会深深震撼着我们的灵魂，甚至改变着我们人生的轨迹。在我看过的电影（其实是电视）中，能够称得上神圣而伟大的，目前来说，也只有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诫》了。
　　 第一次看到《十诫》大概是在7、8年前，但是只看到一集，也就是后来被改成电影的《爱情短片》。沉郁的背景，缓慢的节奏，陡急的转折，黯淡的结局，让人掩卷之余，思绪万千。
　　 十集全部收集完是在去年，但是收集完也并没有着急去看，看这样的片子需要平静的心情，清醒的头脑，和一处安静的角落。于是，直到上周我才刚刚看完最后一集。
　　 十个故事其实都在说一件事儿，我们怎样看待自己以及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十个故事也都在描述一个境况，脆弱渺小的个人如何争取到人类的尊严。故事中的人，故事中的事儿，虽然发生在20年前的华沙城内一座普通的住宅区，但在今天，在你的身边，它还在被人们不断地重复、演绎，一千年前如此，一千年后也不会有多少改变。当二十年前基老把他的摄影机对准那些人的时候，也就是在全人类的面前摆上了一面镜子，并且大声喊道，来看看吧，这就是你！
　　
　　 第一诫
　　 第一诫与摩西十诫是最契合的，一上来就追问到了最本质的问题：有没有上帝？什么是死亡？这个问题即使说宗教解决不了，科学也未必能解决。
　　 表面上看，这部片子好像在说科学与宗教的矛盾。但是，在我看来，科学与宗教只有在伽利略的那个时代存在过矛盾，在现代社会，人们能够让两者相安无事，甚至合而为一，因为宗教有软肋，科学也有它的盲区。如果说基老是站在宗教的一神论立场上反对科学，那么我就会对他减少一半儿的崇拜。
　　 在我看来，宗教和科学都是人类认识自身以及世界的方法，不同的是，宗教是先验的，科学是经验的。自有科学以来，科学以其坚实的实验基础，精准的预测本领征服了原属于宗教的大片领地，于是，在科学时代里长大的人们对科学俯首称臣，顶礼膜拜。于是，人类由上帝的子民沦落为一堆会冒气儿的碳水化合物，科学被树立成新的上帝。人类也由此狂妄地以为可以凭借科学来主宰世界，主宰命运。这一诫彷佛就是基老对这些人的一声当头棒喝：呔！世界不是由方程式构成的！
　　 诚然，科学有盲区，科学不能增加我们的幸福，减少我们的痛苦，它也不一定能最终带给我们世界的真相，但是，就目前情况来说，科学给我们描绘的世界是最清晰、最可信的，作为一种认识工具，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也是不可替代的。
　　
　　 第二诫
　　 一个曾经厌倦并绝望的危重病人奇迹般的活了过来，他开始体会到生命的美好，包括那个还未出生的孩子，而这个孩子只是一个善意的谎言。这究竟是在赞美生命还是在嘲讽虚无？基老的镜头总像一把剑，在最后一刻戳向我们最脆弱的心窝。
　　 我们是否有充分正当的伦理支撑去决定另外一个生命，我们是否有能力去决定？我们为什么努力地向往着生，回避着死？
　　只为了漫长平庸乏味中的短暂幸福，还是仅仅为了延续我们自私的生命？
　　 孩子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生命并没有终点。
　　
　　 第三诫
　　 活下去的理由是什么？是你曾经的恋人在圣诞夜的时候仍然会放弃家庭聚会来帮助你，那怕是帮助你完成一个游戏。
　　 爱情不只是幸福时光里的清冽甘泉，也是绝望深渊里的救命稻草。
　　 孤独，为什么还要对本已孤独的灵魂摧残侵蚀？爱情，为什么总让可怜的人们看得见却得不到？
　　
　　 第四诫
　　 父亲与渐渐长大慢慢美丽的女儿之间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愫？基老的目光投射到了人类伦理的根基，道德的边界，这是一个人类选择性遗忘，选择性无视的地方。在这里，充满着真实的人性，和无助的灵魂。
　　 基老无意冒犯人类社会的伦理根基，所以这个故事若有若无，似是而非，像是一种试探，一次冒险。
　　 我觉得，安卡烧掉的是她誊写的信，给父亲的才是原件，因为她也只是一种试探，一次冒险。
　　
　　 第五诫
　　 因为一个醉酒的司机，三个生命被中止了。一个因为偶然，一个因为报复，一个因为法律，这三个理由有哪一个是合理的？
　　 法律在惩戒杀人犯的时候必须要变成一个杀人犯吗？
　　 法律是通过约束行动来调节社会关系的，那有没有通过疏导思想去调节社会关系的方法？宗教还能胜任吗？如果不能，那会是什么？
　　
　　 第六诫
　　 女人想用身体告诉男孩并没有爱情，却熄灭了本来为她燃烧的爱情之火。
　　 女人用身体毁灭了男孩的爱情观，男孩用生命动摇了女人的人生观。
　　 人类几千年灵与肉的挣扎被基老安排在了相对的两扇窗户之间。窗的这边是欢愉的身体，孤独的灵魂，窗的那边是痴情的眼神，纯洁的企盼。
　　 当男孩从容地注视着女人平静地说出我不再偷看你了的时候，女人就那么悲凉地站在那儿，头发凌乱，眼神空灵，满脸的憔悴。只是在镜头隐去之前，女人的嘴角彷佛泛起了笑容，但愿这笑容中除了苦涩，还能让她回忆起什么，继而重新相信些什么。
　　
　　 第七诫
　　 妈妈出于对女儿的母爱剥夺了女儿的母爱，母爱难道只是起源于自私的天性？
　　 这里面究竟哪儿出了问题？软弱的人还是伪善的道德？
　　 人类痛苦的根源究竟是人类自己还是人类给自己打造的锁链？
　　
　　 第八诫
　　 我们在对一个人做道德判断的时候是否已经真实地全面地了解了他所处的道德困境，还是仅仅出于一般常识的动机推断？
　　 我们能不能少做些判断，多去体会体会那些面临痛苦道德抉择的孤独灵魂。
　　
　　 第九诫
　　 我们能否相信别人，甚至自己的至爱？不信任是否和欺骗一样是不道德的？
　　 信任是这样的脆弱，这样的珍贵，这样的来之不易。只有失去的时候你才意识到它的重要，重要到它是爱你的人活下去的全部理由。
　　
　　 第十诫
　　 贪婪、猜忌、狡猾，虽然还是嘲讽，但正襟危坐十个小时的人们也终于可以莞尔一笑，长舒一口气了。
　　 万贯家财是都没有了，可是兄弟俩却都开始集邮了，也许他们正慢慢认识到什么是邮票，什么是生活了吧？
　　
　　 写这篇评论对我来说是段痛苦的经历，因为文化基因中缺乏欧洲传统里的宗教情怀，我觉得很多地方我是无法深入体会的。但是透过弥漫在华沙城里那清冷的空气，透过一个个孤独的背影，无助的眼神，我深切地体会到一种悲凉，那是一种俯瞰人间的悲凉之意。尤其是那双苍茫的“上帝之眼”，他平静地与每一个主人公对视，不含一丝神的慈悲，却让人顿生敬畏。所以，我一定要写些什么东西，是我理解的，是我疑惑的，管它是些什么。也不管它是出于对未知的探索，还是仅仅出于对一个不断追问的波兰老头儿的深深敬意！
来自: wanjun (Viva La Vida)

yasmi妮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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