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兰不大,却面面俱到,丘陵、高地、湖泊、森林……编织着波兰闲适的生活。波兰又像个中转站,滨临波罗的海,东面与俄罗斯、白俄罗斯、乌克兰相邻,西面与德国相接,南面则邻接捷克和斯洛伐克。这个简单的地理定义,也让她在不知不觉中成了连结东西欧的焦点,成了商家和兵家的必争之地。
首都华沙是一个美妙却承受了太多苦难的名字。在华沙的老城里,我买了一张明信片。两座城市在上面赫然对比着:一张是被战争炸成废墟的华沙老城,另一张是上世纪50年代被按照原样修复的老城。
当年希特勒曾经下了命令,要把华沙从地球上抹掉,事实上他也的确摧毁了华沙90%的建筑。但波兰人仍旧想方设法把老城的资料保存了下来,很多独具特色的门雕、石刻都被市民们抢回家。硝烟过后,华沙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狼藉的废墟重新塑造成记忆中的家园,老城里的每一块砖瓦,每一条裂缝都要完美地复制出来。老的城市,是华沙新的希望。
华沙重建的老城像一个最高贵的赝品,年轻的背后,同样是积淀了几个世纪的文化。装饰着壁画和石门的房屋、镶满浮雕的古老外墙、细小弯曲的鹅卵石街道全都让人留恋。老城区广场是老城重建工作中的第一座也是难度最大的一座建筑。二战把一个广场变成了一堆碎石和一块不足1米的残垣断壁。今天行走在这里,依旧是中世纪的石板路,依然是中世纪的建筑,300多年的老店也依旧矗立在广场的正对角。小吃摊、露天的画舫和满载着鲜艳水果的摊车又一次回到了这里,完全是中世纪市场的景象,只有那道石刻的铭文提醒着人们,战争曾经从这里走过。
很多新人选择在收藏着肖邦心脏的教堂里举行婚礼
穿过皇后广场,它的尽头就是华沙的皇宫。或许她还记得衣衫褴褛的时刻,宫内的珍宝被德军一扫而光,连她唯一的华服也没能在炮火中幸免。她就这样挨过了战争的岁月,在经过了整整14年的修复工作后,别致的五角建筑,红棕色的外衣,充斥房间的雍容华贵让再生的她依旧享誉着欧洲最美丽宫殿的称号。只是她不再有王者般的冷峻霸气,而是平和地享用着众人的爱慕。
华沙人并没有把所有的建筑都修缮复原,在波兰银行旧址,你可以找到一个民族被侵犯的最直接的证据。这里是当年华沙国家军起义的要塞,如今依旧是一片残垣,连墙上的弹孔都历历在目。银行的门前竖立着一块牌子,上面的照片告知着人们这座建筑昔日雄伟的模样,有市民匆匆走过,轻轻在那面破败的墙边放下盛放的鲜花。
波兰是肖邦的故乡,肖邦的汉白玉的雕像,肖邦故居、肖邦博物馆、肖邦公园……在波兰,走不出肖邦的影子。这个身体瘦弱而相貌英俊的钢琴家,200年来那独一无二的琴声一直传递着斯拉夫民族的孤独、欢乐、彷徨和沉默。肖邦的音乐是柔弱的,一阵风就能把它吹走,但那如水的音色里却浸透了波兰的血液。当这个弱小的民族被欺凌时,它唤起了所有波兰人抗争的决心。1939年德国占领了波兰,就在向纳粹投降的最后一刻,华沙电台播出了最后一首乐曲——肖邦的《A大调波洛涅兹舞曲》。这首充满崇高尊严感的英雄赞美诗散发着骑士般的热情和勇气,波兰人借助肖邦向纳粹作了最后的宣战——波兰人永不言败。
随处可见气质不凡的流浪歌手
我在一幢外墙上挂满了各式广告牌的房子前停了下来,肖邦在这幢老房子里住了5年,直到1830年离开波兰。走过这幢房子,圣十字教堂就呈现在眼前。它建在城市的高处,有300多年的历史。从外表看来,似乎是华沙随处可见的一座晚期巴洛克风格的教堂,但内厅中央挂着肖邦画像的立柱里,存放着“钢琴诗人”的心脏。在波兰人的信条里,一个人如果在死后身体不能埋葬在家乡,至少心脏应该被留在故土。正因为如此,飘泊在法国的肖邦虽然葬在了巴黎,却嘱咐姐姐露德维佳把他的心脏送回华沙。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雷蒙特的心脏也保存在教堂的另一个立柱里。每逢星期六的傍晚,信奉天主教的波兰人就会在这里点燃白色蜡烛,跪在圣坛前默默祷告。而萦绕着他们的,就是这两颗“波兰心脏”淡淡的乡愁。
在华沙市内,随处可见为了纪念战争中牺牲的烈士和被害人的铜像石碑。市中心人迹稀少的GHETTO(犹太城),空旷的广场上仿佛依旧飘散着当年的丝丝寒意。路边稀稀落落的小摊上,摆满了记录波兰犹太人苦难历史的画册和图片。德国法西斯占领波兰不久,盖世太保总头目海德里希发出了“灭绝犹太人”的指令,一年后,这块犹太人的聚居区就被砌起了高墙,圈起了铁丝网。占华沙人口1/4的犹太人就被圈进了这片只有城市面积4.5%的土地上,人数最多时超过了45万。
如同羔羊般任人宰割的犹太人,让人一面恨纳粹的残暴,一面也恨犹太人的不争。直到我站在了穆然诺区(Muranow)中央广场上的纪念碑前,我才知道自己错了。就在纳粹准备消灭华沙犹太区的时候,逆来顺受的犹太人终于拿起了武器。没有人希冀起义的胜利,对他们而言,抗争不是为了自由,只是为了能够有尊严地死去。一个月的坚持之后,华沙博物馆中的一张巨幅照片描述了最后的一切:浓烟滚滚的华沙城,纳粹将一群妇孺老弱押上了通往集中营的列车,身后横尸遍野的犹太区已经被夷为平地。
前来集中营遗址吊唁的犹太人后裔
当波兰人把纳粹当初从瑞典运来准备修建纳粹胜利纪念塔的黑色大理石雕刻成犹太人起义纪念碑时,已经是1948年了。站在20米高的纪念碑前看着被人们称之为“死之壁”的雕塑,是需要勇气的。今天的犹太区由于在起义中完全被摧毁,和战前没有丝毫相似。更多新建的居民区填补在纪念碑周围。
这就是华沙,老城固然很美,新城区则更多充斥着典型的现实主义建筑。隔离区不远处就是现代化的玻璃大楼,最显眼的是一幢庞然大物拥有灰色外壳、坚硬线条和目空一切的高度——华沙文化科学宫,二战后来自克林姆林宫的礼物,以华沙市最高建筑的身份强调着前苏联统治的坚固。华沙人仇视它,却又无可奈何。如今,电影院、赌场和夜总会都已经被搬进了这座大楼,走在和时髦服装店、快餐店混合在一起严肃建筑中,像一场离奇的旅程。或许不久后这栋建筑就将荡然无存,因为波兰人总是说,在华沙看风景的最好的地方就是站在文化科学宫上,不是因为这里高,而是只有在这里你才能看到一个没有怪物建筑的华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