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彭德怀访问东欧和蒙古八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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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庐山会议上彭德怀受到批判的重要“罪状”之一，就是其1959年出访东欧和蒙古八国期间“里通外国”。那么当时的情况到底是怎样的呢？作为重要当事人之一的章金树，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写下了此次出访的经过。　　中国军事友好代表团于1959年4月24日至6月11日应邀访问东欧及蒙古八国，历时近一个半月。代表团由彭德怀亲任团长，他当时是中央军委副主席、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兼国防部长。团员有国防部副部长王树声大将、总政治部副主任肖华上将、济南军区司令员杨得志上将、高等军事学院副院长陈伯钧上将，还有空军和海军的将领。随员中我是外事参谋，主要给彭总当翻译并兼管礼宾工作。 　　彭总对北约兵力了如指掌 　　中国军事友好代表团于4月24日乘图—104航班由北京起飞，经莫斯科直飞波兰华沙。在波兰，波方安排代表团主要参观海军和空军。25日下午，代表团离开华沙，前往波罗的海的海滨城市索波特。 　　4月26日上午，代表团分乘3艘快艇前往海军基地革丁尼亚和革但斯克参观。彭总在航行中有时拿着望远镜瞭望，了解地形和沿海情况，就像抗日战争发动百团大战那样，深入前沿阵地，了解地形和观察敌情。到达革丁尼亚上岸后，彭总在休息厅内与波兰海军司令交谈，探讨如何打好防御战。彭总问，现在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兵力部署和在波罗的海的海军实力有何变化？海军司令一时语塞，回答不出来。彭总于是介绍了北约组织的兵力分布情况，并说在波罗的海共有水面舰艇若干艘和潜艇若干艘。中国国防部长居然对北约情况了如指掌，这让波兰海军司令感到十分钦佩。 　　4月29日，代表团从华沙飞往柏林，因机场距市区较远，德方安排到市内举行欢迎仪式。在欢迎会上，民主德国国防部长维利·斯多夫上将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对彭德怀元帅亲自率代表团回访感到特别荣幸。斯多夫将军1957年率团访华，对中国经济的飞快发展惊叹不已，但他也看到一些负面的东西。如在南京军区参观时，看到解放军战士们行军中把裤子脱下来，围在脖子上，他没有想到，解放军还有这样重的游击习气。又看到在公路上，很多载重汽车的司机开空车，这在德国是绝对不允许的。在会见南京军区司令员许世友上将时，他毫不客气地提了这两点意见。许司令豁达大度，感谢部长提出的宝贵意见，并表示一定要大力整顿军容风纪。 　　4月30日上午，民主德国总理格罗提渥会见代表团，互相寒暄后，格罗提渥提出，德方向中方提出购买一种稀有金属，至今未作答复。德文翻译不知何物，大家把目光投向我，我说可能是钨矿，但没有把握。由于无法准确翻译，格罗提渥说，这没有关系，因德方提供的购货单中对品名、数量都有文字说明，只是希望元帅回国后能关心一下此事。彭总掏出笔记本记了下来。格罗提渥见彭总办事如此认真，感到十分满意。 　　5月4日上午，代表团驱车前往苏军演习场，观看步兵连的进攻演习。代表团准时到达后，演习开始。先进行炮火准备，在第二次炮火准备后，步兵投入战斗，士兵们以密集的队形，挺胸突肚地端着冲锋枪前进。彭总认真观察，表情严肃。代表团的一位将军私下说，炮火准备后，敌有生力量并未全部被消灭，如果利用地形，匍匐前进，就可减少伤亡。几位将军会意地一笑，表示赞同。但苏军有自己的战斗条令，我们不便妄加评论。 　　接着参观军官食堂，只见食堂内窗明几净，摆了30多张小圆桌，每张桌子都铺有雪白的桌布，并放着鲜花。彭总走进餐厅驻足观看时，发现墙角边有一只老鼠在觅食。驻军司令问彭总，您看见了什么？彭总说：墙角边有一只耗子。司令此时脸红到脖子，十分尴尬。5月6日，代表团由柏林飞往捷克首都布拉格。在捷克斯洛伐克，捷方只安排参观一个军事项目，即与边防部队官兵会见，其余时间均是参观工厂和风景名胜。大家得到适当的休息，精神为之一振，彭总也很开心。 　　婉拒匈苏军司令邀请 　　5月13日，代表团飞往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次日，驻匈苏军司令卡扎柯夫大将来访，要求见彭总。他说，他唯一的心愿就是请彭德怀元帅到他们部队参观，因为在民主德国，元帅已参观了驻德苏军。彭总接见了他，向他解释说，两国情况不一样，驻东德苏军和驻西德的英、美、法部队，是根据国际协议进驻的，而匈牙利是一个独立的主权国家，所以不能一概而论。卡扎柯夫急了，说我不问政治，只希望对我们一视同仁。彭总说我们研究一下，再和你联系，卡扎柯夫怏怏而别。彭总与代表团的几位主要成员商量，说他本人不能去，决定由肖华上将带海、空军少将等人前往。这样决定后，通知了卡扎柯夫，他还算知趣，觉得有了面子，不再纠缠了。这件事引起匈工人党总书记卡达尔的关注。他在会见彭总时说，“彭德怀元帅不但是著名的军事家，而且还是一位高瞻远瞩的政治家，果断地以一个政治家的智慧妥善地处理了这件事，是在政治上对匈牙利的支持”。 　　驻匈苏军是1956年波匈事件时派去的，事件平息后，苏军不走了，长期驻扎下来，令匈方颇感头痛。我们代表团一到匈牙利，就明确地表明了中方的态度，大家都很高兴。 　　匈方安排游览市容，我们从布达乘车经过多瑙河桥去佩斯参观，这天风和日丽，彭总的心情很好。我们登上一高台俯瞰全市，在下台阶时，由于高台太陡，为安全起见，我便从彭总身后走到他前面。此时彭总问我：“你干什么？”语调甚为平和，我回答说：“这台阶太陡，我怕老总不小心摔下来。”彭总接着说：“你怕我摔下来，我还怕你摔下来呢。”我知道他是在和我开玩笑，但我不敢笑。这时走在身旁的王树声大将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他似乎觉得，彭总一生征战，指挥过百万大军作战，从不知道一个怕字，今天忽然说起一个“怕”字来，难免感到好笑。1959年庐山会议后彭总被罢官，我随后被调离国防部，我们两人真的都摔倒了。 　　宴会上彭总“晾”了苏联防长 　　代表团从5月18日起访问罗马尼亚，5月23日起访问保加利亚。在这两个国家都没有安排参观军事项目。在罗马尼亚主要参观工厂；在保加利亚主要参观农业。 　　军事代表团于5月28日飞往地拉那，对阿尔巴尼亚进行回访。碰巧，此时以赫鲁晓夫为首的苏党政代表团也抵阿访问。地拉那的大街小巷到处张贴着欢迎苏联党政代表团的标语，有的标语还写着：“苏联共产党是我们的母亲党。”他们把阿劳动党自贬为“儿子党”。 　　5月30日晚，霍查举行酒会和正式宴会，招待苏联党政代表团。我国军事友好代表团应邀参加了酒会。当赫鲁晓夫走进大厅时，与彭总只握握手，态度冷淡，显得十分傲慢，然后就快步走进了贵宾室。阿国防部长巴卢库上将与彭总交谈时，说他1958年率军事代表团访华时，看到中国人民热火朝天的干劲，使他十分感动。此时苏联国防部长马利诺夫斯基元帅从贵宾室走来，与彭总见面。巴卢库上将提议，为苏联国防部长马利诺夫斯基元帅的健康干杯。彭总举杯不饮，说：“我愿为阿尔巴尼亚妇女的健康干杯。”老马一听急了，说：“元帅同志，您不愿为我的健康干杯，却为女人干杯，这事让您夫人知道了，可不是说着玩的。”彭总笑笑，未予理睬，他随即气呼呼地转身返回了贵宾室。 　　中国军事友好代表团是阿国防部的客人，不是“儿子党”邀请的，所以酒会一结束，我们就和彭总一起立刻返回宾馆。 　　与莫洛托夫互致问候 　　6月2日，中国军事友好代表团离开地拉那飞往莫斯科，准备在这里休息3天，因为不是正式访问，所以没有主动与苏联军方联系。我们利用这一机会，和彭总一起到红场瞻仰了列宁、斯大林遗容，到克里姆林宫参观了列宁生前的办公室。彭总还应留学生的邀请，作了国内形势的报告。彭总在报告中除讲了大好形势外，也讲了一些存在的问题。彭总讲话一直实事求是，既不歌功颂德，也不粉饰太平。 　　6月5日，代表团离开莫斯科，次日飞往乌兰巴托。11日，代表团乘飞机返国（后因天气原因，改乘火车），时任苏联驻蒙古大使的莫洛托夫前来机场送行。彭总与莫洛托夫热烈握手，互致问候。 　　彭总问：“您身体好吗？” 　　莫洛托夫：“谢天谢地，自我感觉不错，您怎么样？” 　　彭总：“还好，只是访问的时间过长，礼节性的东西太多，太繁琐。” 　　莫洛托夫：“对，太繁琐的礼节不好，但必要的礼节还是要的。” 　　彭总：“您多多保重。” 　　莫洛托夫：“谢谢，您也多保重，多保重。” 　　莫洛托夫是和列宁一起发动十月革命的老布尔什维克。他长期受到斯大林的无情打击和迫害，被定为反党集团的头子，晚年还被放逐到蒙古坐冷板凳。莫洛托夫是否是根据他自身的经历，意识到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所以再三提醒彭总要“多保重”？对“多保重”涵义的推测，只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章金树（据《百年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