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欧遇见中国人

指路人

在布拉格住了一段时间之后，只要看到东方面孔，我们就想走上去跟他打个招呼，看看是不是中国人，如果能够遇见是台湾来的那就更好了。短暂的国语交谈，也是可以约略纾解一些故国之思的。 　　然而在布拉格的观光区却遇不上什么中国人，偶尔在广场看到黄皮肤、黑头发的东方旅客，走过去，原来是说日本话的，妻和我就十分失望。有一次我们在提恩教堂前面见到一对中年夫妻在互相照相，说的是中国话，但听口音是大陆的“普通话”，我们就走上去，跟他们攀谈起来了。他们发觉有“同胞”在，也显得十分高兴。他们问我们跟前这座巍然矗立的教堂是不是就叫做“魔鬼教堂”，有人告诉他们说在布拉格最有名的一座教堂就是“魔鬼教堂”了。妻看了看我不解的说∶ 　　“这座教堂叫提恩教堂，提恩在早期的捷文是高地的意思，这座教堂原来名字是在高地之前的圣母教堂，一般就叫它提恩教堂，好像从来没有人叫它魔鬼教堂的。 　　我点点头，但他们似乎十分不满意跟前的这座建筑不是魔鬼教堂，问我道：“ 那你说，布拉格的魔鬼教堂在那儿呢？” 　　我跟妻都摇摇头，说我们来了一个多月了，从来没听说有座魔鬼教堂的。男的似乎还不死心，说： 　　“你看这教堂前面的两座塔，又高又黑，不像魔鬼像什么？” 　　这样话就不太好继续下去了，正当我们准备跟他们说再见的时候，那个女的问我们说：　　“中国来的吗？” 　　“台湾。”我说。 春秋网http://bbs.cqzg.cn 　　“台湾？”男的回过头来，仔细的打量我一番说：“台湾好呀，台湾人都有钱的咧！” 　　我想他看不出我们像台湾人的样子，因为我和妻穿的比他们要差，男的手上的金表就显然比我的电子表要贵了许多。我告诉他们台湾人中间有不少有钱的，也有不少是没钱的，不是所有台湾人都有钱，就像这两年大陆人也有钱了起来，但也不是所有大陆人都有钱一样。在后来的谈话中，他们告诉我们他们是从大陆出来，但已经七年没有回去过了，他们现在住在波兰，在华沙南部的一个城市经营生意。妻问他做的是什么生意，他说在做饺子皮及面条之类的面粉制品，专门卖给华沙附近的中餐馆，生意还不错，因为在波兰，中国人是很多的。 　　他们后来也问我们是在这儿旅游呢或者也在做生意，我告诉他们我应聘到此间的一所大学讲学，就住在附近。 　　“教书啊！”这是那位男士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女的表示他们还要赶到另一个地方去，就跟我们挥别。当时我们心里有一点嗒然若失的感觉，教书这个职业，在今天大陆人们眼中是一种相当“低档”的工作，因为他们知道，在世界上任何国家“教书的”收入都不高，都是一种清苦的行业。但活在世上的意义，除了赚钱之外，应该还有别的吧，这时我想。 　　有一次我们到石雕博物馆参观，这座博物馆的规模并不大，是利用十九世纪末叶一个大型博览会的建筑略事修改而成。那个博览会场虽然已经历了一百年，但大致还保持著原来的模样。在石雕博物馆后面的一大块土地，被辟为临时商场，一进去，就彷佛进了台北的一个摊贩市场，里面全是贩卖廉价衣服的摊子，而经营这些摊子的大多是说“普通话”的中国人。妻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中国人，兴奋极了，在每个摊子都看看摸摸，问他们价钱；那些衣服、鞋子、帽子之类的货品十分粗糙，但售价比城里却便宜不少，我知道妻对那些货品并没有兴趣，妻比较想知道的是跟她同出一源的这些同胞，在这个陌生的国度是怎么生活著，还有她渴望与人以中国话交谈。 春秋网http://bbs.cqzg.cn 　但那些售货的同胞，却显得十分冷漠，我们既对他们的货品没有兴趣，他们就懒得理你。在商场里的中国人，都表现著一种萎顿的神情、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男的大都不修边幅、面容枯槁，连胡子都不刮，头发更是一堆乱草；女的比较好一些，但也好不到那里去……看到这个样子，我的心里涌出一种凄楚的感觉，是什么使得我跟前的中国人都成了这么猥琐不堪的模样？ 　　后来我听我朋友说，在布拉格像这样的中国人大约有几千人，都是从中国大陆出来，他们有点像游牧民族的逐水草而居，哪里可以做点生意，哪里可以留下来就跑到那儿去。他们在捷克的居留不见得合法，他们目前在这里，是因为捷克比乌克兰、罗马尼亚、甚至匈牙利的生活要好些。他们当然希望能够到德国、法国，或者最好能够到美国去。但那些高福利国家对东方的外来人口查缉甚严，很难进得去，就只有在捷克暂时停留了。是什么原因使得安土重迁的中国人变成跟前这种像浮萍一般飘泊的人了呢？ 　　我的朋友警告我们，像这样的中国人，千万不能够跟他们牵扯上任何关系的，因为可能会惹出危险来。他说在维也纳有个中国人，已经在那儿住了好多年了，而且还有妻子的，他写信给大陆故乡的好友，说这里如何好做生意；对方听了他的话把所有家当都变卖了，带著一笔资金，历经了千辛万苦终于来到维也纳。他只有这一个朋友，只有投靠他，想不到他在刚到维也纳的第一个晚上就被他投靠的人杀了。在维也纳的那个中国人“设计”得十分周到，这个从故乡出来的中国人在国外不认识任何人，在大陆的家人只知道他出国了，并不知道他确实会到哪里，一年半载之后没有音信，那时再找就难了。何况在外国，除非有什么特殊的理由，警察是犯不著追查一个东方人的下落的，这个案子要破自然是十分困难。 　　“后来侦破了没有？”妻紧张的问。 　　“后来还是给侦破了。”我的朋友说：“但破了又怎么样？一方面人死不能复生，一方面奥地利是没有死刑的，关几年就放了出来。何况监狱的生活条件很好，牢里都装了冷暖气，还有电视可看呢！” 　　我听了我朋友的话，心里很不舒服。我当然知道他关心我们的安全，要我们不要招惹麻烦，但我心里想的是，为什么我到外国，所听到的中国人的故事、所看到的中国人的像貌举止都是令我感到忧伤甚至不快的呢？我从来不会因我是来自经济状况还好的台湾而自居高于大陆来的中国人，我也不会因我比较高的教育水准、比较好的文化素养而睥视我的同胞。只是我们教书的习惯在实际的生活中找例证，当我跟我国外的学生说中国是个哲学之国，中国是孔子、老子、庄子的国度，跟他们说中国是个诗人之国，中国是陶渊明、李白、杜甫的故乡，跟他们说中国是个注重历史、是个好礼而多情的民族，中国的文字和语言，像大地般的宏博、像白云般的飘逸、像溪水般的澄明，……但他们举目所见的中国人，都是一些相反的证据，在布拉格最混乱的地区所看到的中国人，相貌当然各个不同，但却又象从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他们都是疲备的、冷漠的、彼此互不关心的，任何事发生，对他们而言都可能是无动于衷的，麻痹的神经、空洞的灵魂，我的朋友说在这些人之间，你即使倒下死了，是没有人会管你的；我要如何向我的学生解说，我教材中的中国跟现实里的中国的差距呢？ 　　我的沮丧在于我不了解、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造成这个结果，当然我更无法合理的解决必然藏在我学生心中的疑难。我唯一能做的，似乎就是在我的课上，尽量避免让学生有提这类问题的机会。 　　前几天我看ＣＮＮ的新闻，得知在北京附近的张家口、古北口一带发生了芮氏地震仪六点四级的强列地震，死亡的人数据初步估计有四十八人，德国电视台和捷克的电视台也都在节目中插播了这项消息。我想起系上有位大陆来的教授，他的家就在北京，我随即打电话给他，问他家里的状况，他说他还不知道地震的事，既然我告诉他，他打算晚一点和家里联络。第二天我在系里面遇见了他，他跟我说昨晚跟他家里人联络过了，家里没甚么损失，他礼貌的谢谢我的关心。我说死四十八个人呢，他笑笑说： 　　“在中国，这算不上大事呀！” 春秋网http://bbs.cqzg.cn 　　我独自坐在办公室角落一张沉没在阴影中的椅子里，看著窗外街角的一个塔影，心里想，在中国，甚么才是真正的大事呢？ ·作者：周志文· [ 本帖最后由 指路人 于 2008-7-9 12:21 编辑 ]

wuya

除了悲哀,我无话可说.在我儿时的印象里,我周围的人们是那么的善良,那么的友好,那么的和睦,我曾经以他们自豪,以他们为荣,现在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让钱给蒙住了双眼,还是让钱给蒙住了灵魂. 醒醒吧,这个世界除了钱,还有很多,很多的值得我们去珍惜的东西. 最起码,生命就应该是最可贵,最值得珍惜的.

a_1981

我们就是被教育成如何向钱看的。;(yaya

poznan2008

楼主所说的话深有体会，我想楼主不必担忧，每一个国家都是要经历这样一个物质时代的，看看100年前的北美和欧洲，不过也是如此。也许等到物质比较丰富了，衣食无忧了，人的精神层面会好一些吧。

Rachel0126

眼光短浅